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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很久没出现了。

听李阿姨说,他兼了三份工,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她叹气,“何苦呢?”

妈妈沉默地缝着衣服,针脚细密均匀。

但我知道她听进去了。

一天傍晚,爸爸突然来访。

他站在门口,不敢进门,手里拎着一袋水果。

“路过……看看萌萌。”他声音沙哑,眼神躲闪。

妈妈犹豫片刻,还是让他进来了。

我注意到他西装肘部磨破了,皮鞋开了胶。

“最近怎么样?”妈妈给他倒了杯水,语气平淡。

爸爸苦笑:“就那样吧。”

他看看我们简陋却整洁的小屋,眼神复杂。

“你呢?”他问妈妈,“工作还顺心吗?”

妈妈淡淡一笑:“挺好。”

尴尬的沉默。

爸爸***手,似乎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

最后他掏出一个信封:“这是……这个月的抚养费。”

妈妈愣了一下。

离婚后,爸爸从没付过抚养费。

“不用了。”妈妈推回去,“你也不容易。”

爸爸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黯淡:“拿着吧……这是我该做的。”

推搡几次,妈妈最终收下了。

我知道她需要这笔钱——家政工作收入不稳定,我们常常捉襟见肘。

爸爸坐了一会儿,问了问我的学习,然后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他突然转身:“雨婷……对不起。”

妈妈怔住了。

“以前……是我糊涂。”爸爸声音哽咽,“总觉得家人最重要,委屈了你和萌萌……”

妈妈眼圈微微发红,但没说话。

“现在明白了……可惜太晚了。”爸爸苦笑,转身离去。

门关上后,妈妈握着那叠钱,久久不语。

“妈妈?”我轻声唤她。

她回过神,勉强笑笑:“没事。妈妈给你做红烧肉吃。”

那晚我们吃了久违的红烧肉,妈妈却吃得心不在焉。

我知道爸爸的道歉触动了她。

十几年感情,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但现实很快打断了这点温情。

几天后,三叔竟然找上门来,一脸理直气壮。

“大哥是不是给你钱了?”他劈头就问,“那是我爸妈的生活费!你怎么好意思拿?”

妈妈气笑了:“赵国华的钱,愿意给谁就给谁。关你什么事?”

三叔瞪眼:“怎么不关我事?那钱是养老钱!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拿?”

又来了。

永远把妈妈当外人。

“我是萌萌的母亲,赵国华给抚养费天经地义。”妈妈冷声道,“倒是你们,一群有手有脚的大人,啃老啃兄弟,羞不羞?”

三叔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你懂什么!这是家族互助!大哥愿意帮我们,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妈妈直接拨电话:“喂,110吗?这里有人骚扰……”

三叔骂咧咧地走了,临走摞下狠话:“等着瞧!”

妈妈放下电话,手还在抖。

我知道她在害怕,但更在愤怒。

第二天,奶奶居然找上门来。

不同于以往的泼辣,这次她哭哭啼啼,打感情牌。

“雨婷啊,妈知道以前对不起你……”她抹着眼泪,“但国华真的太苦了……你就不能帮帮他?”

妈妈冷眼旁观:“怎么帮?”

“把那钱还回来吧……”奶奶说,“再……再借点给国华应应急。他快被债主逼死了……”

妈妈笑了:“然后呢?让他继续填你们这些无底洞?”

奶奶噎住,随即又哭:“都是一家人……何必计较这么多……”

“谁和你们是一家人?”妈妈反问,“离婚证需要我拿给您看吗?”

奶奶终于撕破脸:“周雨婷!你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你卷走钱,赵家能这样吗?”

妈妈直接报警。

这次警察来了后,严肃警告了奶奶:“大妈,再这样我们要拘留你了。”

奶奶傻眼了,没想到妈妈动真格。

她灰溜溜走后,妈妈坐在椅子上,久久不动。

“妈妈?”我担心地拉拉她的手。

她回过神,轻轻抱住我:“萌萌,妈妈是不是太狠心了?”

我摇头:“是他们太过分。”

妈妈叹气:“可你爸确实……”

她没说完,但我知道意思。

爸爸确实可怜——被亲情绑架,被债务压垮。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一周后,我们得知爸爸住院了。

过度劳累加上营养不良,胃出血。

李阿姨来说时,小心翼翼看着妈妈:“在医院躺三天了,赵家没人去照顾……听说他弟妹们说忙,走不开。”

妈妈愣住了:“没人照顾?”

“嗯。”李阿姨点头,“医药费还是同事垫的。”

妈妈沉默良久。

那天晚上,她失眠了。

我听到她辗转反侧,轻声叹息。

第二天,妈妈请了假,做了点清淡的粥。

“萌萌,妈妈去医院一趟。”她语气平静,“你乖乖去李阿姨家。”

我点头,心里复杂。

既希望妈妈心软,又怕她重蹈覆辙。

医院里,爸爸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

看到妈妈时,他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虚弱。

妈妈把粥放在床头:“听说你病了。”

爸爸苦笑:“没事,***病……”

妈妈看着他枯瘦的手背,上面满是针眼。

“医药费够吗?”她问。

爸爸眼神躲闪:“够了……同事借了点……”

妈妈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上次你给的钱,先拿着用。”

爸爸急忙推拒:“不!那是给萌萌的!”

“萌萌有我。”妈妈坚持,“你先治病。”

推搡间,爸爸的眼泪掉下来:“雨婷……我对不起你们……”

妈妈眼圈也红了:“别说这些了。”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三叔走了进来。

看到妈妈,他顿时拉下脸:“你怎么来了?猫哭耗子假慈悲!”

妈妈冷下脸:“赵建民,注意你的态度。”

三叔嗤笑:“态度?对我哥见死不救的人配谈态度?”

爸爸虚弱地开口:“建民……别这样……”

三叔不理他,继续攻击妈妈:“要不是你卷走钱,我哥能累成这样?现在装好人了?”

妈妈气得发抖:“赵建民,你拿了赵国华那么多钱,怎么不出医药费?”

三叔理直气壮:“那钱是大哥自愿给的!凭什么要还?”

熟悉的台词,熟悉的无耻。

妈妈突然笑了:“好,很好。赵国华,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掏心掏肺对待的家人。”

爸爸痛苦地闭上眼。

三叔还想说什么,妈妈直接掏出手机:“我叫警察了,你骚扰病人。”

三叔骂咧咧地走了。

妈妈看向爸爸:“现在明白了?”

爸爸沉默良久,轻轻点头:“明白了……太晚了……”

妈妈叹口气,把信封塞进他枕头下:“好自为之。”

她转身要走,爸爸突然拉住她的衣角。

“雨婷……还能……重新开始吗?”他问,眼中有一丝希冀。

妈妈愣了片刻,缓缓摇头:“太晚了,赵国华。”

爸爸的手无力垂下,眼神彻底黯淡。

走出医院时,妈妈泪流满面。

我知道,这是最后的告别。

对过去,对爱情,对那个曾经爱过的男人。

从那天起,妈妈真正放下了。

她不再打听赵家的消息,不再为爸爸的处境难过。

全心投入工作和生活。

我们的日子渐渐好转。

***工作得到雇主认可,介绍了更多客户。

她开始攒钱,计划送我上好学校。

“妈妈要让萌萌受最好的教育。”她说,“以后有出息,不像妈妈这样辛苦。”

我认真点头:“我会努力的。”

偶尔还能听到赵家的消息。

爸爸出院后,似乎变了个人。

据说他拒绝再给弟弟们钱,为此和家里大吵一架。

奶奶气得骂他“不孝子”,三叔扬言要“断绝关系”。

但爸爸坚持住了。

他甚至搬出了那个租来的两居室,另租了个小单间。

“听说清净多了。”李阿姨说,“就是身体垮了,老是胃疼。”

妈妈听着,面无表情。

我知道她不再关心了。

有些伤口愈合了,但疤痕永远在。

秋天来时,我上了小学。

妈妈给我买了新衣服新书包,打扮得漂漂亮亮。

开学那天,她特意请了假送我去学校。

在校门口,我们意外遇见了爸爸。

他远远站着,不敢靠近,眼中满是欣慰和愧疚。

妈妈装作没看见,蹲下来整理我的衣领:“萌萌乖,好好学习。”

我点头,偷偷看了眼爸爸。

他瘦得厉害,背佝偻着,像个小老头。

那一刻,我心里酸酸的。

血缘真是奇妙的东西,即使被伤害,依然会心痛。

妈妈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轻轻叹气。

她犹豫片刻,还是朝爸爸点了点头。

爸爸受宠若惊,连忙点头回应。

没有交流,但这是一个信号。

休战的信号。

回家路上,妈妈轻声说:“萌萌,恨爸爸吗?”

我想了想,摇头:“不恨。但也不爱了。”

妈妈摸摸我的头:“这样就好。”

是的,这样就好。

不恨,也不爱。

就像陌生人一样,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赵家人并没有放过我们。

一天放学,奶奶突然在校门口拦住我。

“萌萌!”她笑着,满脸慈祥,“奶奶来接你回家。”

我警惕地后退:“妈妈说不能跟你走。”

奶奶脸色一变,又强装笑脸:“傻孩子,我是你亲奶奶!走,奶奶给你买好吃的。”

她伸手拉我,我急忙躲开。

老师注意到情况,过来询问:“阿姨,您是?”

奶奶立刻哭诉:“我是孩子奶奶啊!她妈不让我见孩子……天理何在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我吓得发抖,紧紧抓着老师的衣角。

幸好妈妈及时赶到——她总是提前下班来接我。

“请您离开。”妈妈冷着脸,“否则我报警了。”

奶奶见状,突然坐地大哭:“没天理啊!媳妇不让奶奶见孙女啊!”

妈妈直接拨通电话:“喂,110吗?这里有人企图拐骗儿童……”

奶奶傻眼了,没想到妈妈这么果断。

警察很快赶来,了解情况后严肃批评了奶奶。

“大妈,再有下次就构成违法了!”

奶奶灰溜溜走了,看***眼神充满怨恨。

回家后,妈妈后怕地抱着我:“对不起萌萌,妈妈没考虑周全。”

她当即决定搬家。

“再远再小也要搬!”她坚定地说,“不能再让他们找到我们。”

于是我们开始了第二次迁徙。

搬到了城市另一端,更小但更安全的房子。

我转了学,妈妈换了工作。

彻底切断与赵家的联系。

新环境,新生活。

妈妈更加努力地工作,省吃俭用供我上学。

我努力学习,不让妈妈失望。

日子依然清贫,但平静安稳。

偶尔,我会想起爸爸。

想知道他怎么样了,债务还清没有,身体好点没有。

但从不问出口。

有些伤口,就让它慢慢愈合吧。

妈妈似乎真的放下了。

她脸上有了笑容,学会了打扮自己,甚至交了新朋友。

一个周末,她带我去公园玩。

秋高气爽,阳光明媚。

我们坐在长椅上吃冰淇淋,看其他孩子玩耍。

“妈妈,你幸福吗?”我突然问。

妈妈愣了一下,笑着搂住我:“幸福啊。有萌萌在,妈妈很幸福。”

我也笑了,靠在她怀里。

是的,这样就够了。

历经磨难,终得平静。

至于赵家,至于爸爸……

那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了。

与我们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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