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手续终于办妥了。
虽然只有一室一厅,但妈妈坚持要给我单独隔出一个小空间。
“女孩子长大了要有自己的隐私。”她说着,量尺寸规划着。
我们用最便宜的材料做了隔断,妈妈从旧货市场淘来一张小床和书桌。
李阿姨送了一块淡粉色的布做窗帘。
“等妈妈有钱了,给你买真正的公主房。”妈妈有些愧疚地说。
我摇头:“这就是我的公主房。”
是真的。比起前世睡在客厅沙发,这个小小的角落已经是天堂。
妈妈哭了,又笑了。
我们开始添置家居用品,每次只买最必需的。
***精打细算让我心疼。她对比每一个价格,计算每一分支出。
但她的眼睛是亮的,带着希望的光。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奶奶找上门来了。
那是个周日下午,我们刚从小市场买菜回来。
敲门声又重又急,带着不容拒绝的架势。
妈妈开门后愣了一下:“妈?您怎么来了?”
奶奶板着脸直接挤进门,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视着我们简陋的居所。
“听说你们真离婚了?”她开口就是质问,“国华说你还分了一半房钱?”
妈妈抿紧嘴唇:“是的,法律规定的。”
奶奶冷笑:“法律?法律能大过家规?我们老赵家的钱,凭什么让你一个外人拿走?”
我站出来:“奶奶,妈妈不是外人。”
奶奶这才注意到我,眼神锐利:“萌萌也在啊。告诉你妈,把钱还回来,那都是赵家的血汗钱。”
妈妈把我拉到身后:“妈,钱是我应得的。这些年我为这个家付出的不止这些。”
“你付出什么了?”奶奶声音拔高,“吃赵家的住赵家的,生个丫头片子还有功了?”
这话刺痛了妈妈最深的伤处。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妈,请您尊重一点。这里是我的家,不欢迎您这样说话。”
奶奶似乎没料到一向温顺的儿媳会反抗,愣了片刻后更加恼怒。
“好啊,离婚了翅膀硬了是吧?我告诉你,那钱是国华给他二弟盖房用的!你必须把钱还回来,那是赵家的!”
“不可能。”妈妈斩钉截铁,“这钱我要养萌萌,谁也别想拿走。”
奶奶彻底撕破脸,开始破口大骂。
骂妈妈“不下蛋的母鸡”“扫把星”,骂我“赔钱货”。
邻居们被惊动,有人探头探脑。
妈妈脸色苍白,但站得笔直:“请您离开,否则我报警了。”
奶奶似乎被震慑住,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摞下狠话:“等着瞧!没你们好果子吃!”
门关上后,妈妈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发抖。
我给她倒了杯水:“妈妈不怕。”
她抱住我,声音哽咽:“妈妈不怕。为了你,妈妈什么都不怕。”
第二天,妈妈请假没去上班。
“奶奶可能会去幼儿园闹事。”她解释,“我先把你安置好,再找工作。”
果然,下午李阿姨急匆匆跑来:“雨婷,你婆婆去超市闹了!说你卷款逃跑,对不起老赵家!”
***脸色霎时白了。
“经理让我告诉你,先休息几天……等事情平息再说。”
这意味着妈妈失业了。
祸不单行。
晚上爸爸找上门来,一脸憔悴。
“雨婷,妈是不是来找过你?”他问,语气带着责备,“你怎么能把她气成那样?她高血压都犯了!”
妈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赵国华,是你妈来我家闹事,怎么成我的错了?”
爸爸摆手:“不管怎样,她是长辈!你就不能让着点?”
熟悉的对话,熟悉的逻辑。
前世就是这样,无论奶奶和叔叔们多么过分,爸爸永远要求妈妈“忍让”。
“不能。”妈妈回答得干脆利落,“我和你已经离婚了,没有义务忍让你家人。”
爸爸被噎得说不出话。
良久,他才软下语气:“雨婷,算我求你。二弟房子盖到一半停工了,你就不能先借点钱应应急?等我宽裕了肯定还你。”
妈妈气笑了:“赵国华,你永远宽裕不了。因为下一个就是三弟,你心里清楚。”
爸爸的脸色变得难看。
“更何况,”妈妈继续说,“我现在没工作了。你妈去我单位闹,经理让我休息几天——其实就是辞退。这钱是我和萌萌最后的保障,谁也别想动。”
爸爸愣住了:“妈她……她去你单位了?”
“装什么不知道?”妈妈冷笑,“不是你诉苦,她能知道钱的事?”
爸爸摇头:“我真没说!我就跟二弟说了句钱暂时给不了,可能他……”
可能他说漏了嘴,传到了奶奶耳中。
典型的赵家模式:一点小事迅速发酵,最终所有矛头指向妈妈。
“总之,”爸爸坚持道,“你先借我十万应应急。不然我真没办法了……”
“去***啊。”妈妈轻飘飘地说,“你不是最擅长委屈自己成全别人吗?”
爸爸震惊地看着妈妈,仿佛不认识她。
我也有些惊讶。
前世的妈妈从不会这样尖锐地说话。
但转念一想,前世她直到死都在忍气吞声,换来了什么?
爸爸悻悻离去后,妈妈抱着我沉默了很久。
“萌萌,妈妈是不是太狠心了?”她突然问。
我摇头:“妈妈做得对。”
她叹了口气:“其实看你爸那样,有一瞬间真想心软……但想起从前,又硬起心肠。”
这是真话。
我曾亲眼见过妈妈一次次心软,一次次原谅,最终换来得寸进尺的索取。
“妈妈,”我认真地说,“我们不能重蹈覆辙。”
妈妈怔了怔,重重点头:“对,不能。”
接下来的日子艰难却平静。
妈妈很快找到新工作,在一家餐馆做服务员,虽然更辛苦,但收入反而多了点。
她把我送到一家更远的幼儿园,避免赵家人骚扰。
但风暴并未平息。
一周后,三叔居然找上门来。
与奶奶的泼辣、爸爸的软磨不同,三叔表面客气,话里藏刀。
“嫂子——哦不对,周姐。”他假笑着,“听说大哥把钱给了二哥?这就不厚道了,都是亲兄弟,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妈妈冷眼看他:“所以呢?”
“所以您看,能不能先借我点?”三叔说得理所当然,“等我手头宽裕了肯定还。不然大哥这事做得太难看了,爸妈气得吃不下饭呢。”
典型的道德绑架。
妈妈直接拒绝:“没钱。有也不借。”
三叔的笑容僵住,眼神阴冷下来:“嫂子,做人别太绝。毕竟你还是萌萌的妈,咱们也算亲戚。”
这是***裸的威胁。
妈妈站起身:“请你离开。”
三叔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那晚妈妈失眠了。
我知道她在担心。
赵家人不会轻易罢休,尤其是涉及到钱。
果然,几天后,更糟糕的事发生了。
幼儿园老师打来电话,语气紧张:“萌萌妈妈,有个自称孩子奶奶的人要接走萌萌,我们没同意,她现在在门口闹呢……”
妈妈脸色煞白,扔下工作就往幼儿园跑。
当她赶到时,奶奶正和老师拉扯,声音尖厉:“我是她亲奶奶!凭什么不让我接孩子?”
妈妈冲过去把我护在身后,声音颤抖但坚定:“凭我是她母亲!凭法律赋予我的监护权!你再闹我就报警!”
奶奶看到妈妈,更加激动:“报警啊!让警察评评理!看看这个卷走家产的女人有多恶毒!”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
妈妈掏出手机,真的拨了110。
“喂,警察吗?这里有人要抢我的孩子……”
奶奶没料到妈妈真敢报警,一时愣住。
警察很快赶到,了解情况后批评了奶奶:“大妈,离婚后抚养权归母亲,您这样闹是违法的。”
奶奶傻眼了,转而哭诉自己多么不容易,儿子多么可怜。
但法律站在我们这边。
最终警察警告奶奶不得再骚扰我们,否则采取强制措施。
奶奶灰溜溜走了,看***眼神充满怨恨。
回家后,妈妈抱着我痛哭:“对不起萌萌,妈妈没保护好你……”
我摇头:“妈妈保护得很好。”
真的。
前世那个唯唯诺诺的母亲,如今会报警保护自己的孩子了。
这是多大的进步。
经过这件事,妈妈彻底硬起心肠。
她申请了禁止令,禁止赵家人接近我和我们的住所。
爸爸来找过几次,每次都被妈妈冷脸拒绝。
“赵国华,管好你家人。否则别怪我走法律程序。”
爸爸似乎终于意识到,从前那个任他拿捏的妻子真的不见了。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们简陋却整洁的小家,看着妈妈坚毅的面容,看着我对他的疏远。
“雨婷,你变了。”他说。
妈妈微笑:“是啊,被逼的。”
爸爸沉默离去,背影佝偻。
不知为何,那一刻我心里突然酸涩。
仿佛看到未来他众叛亲离、病痛缠身的结局。
但我知道,这是他的选择。
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路。
也有义务承担选择的后果。
我们的新生活刚刚开始,不容任何人破坏。
即使那个人,流着与我相同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