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护胎

皇贵妃有孕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在后宫炸开一片喧腾后，迅速沉淀为一种更为微妙紧张的态势。承乾宫门前的车马喧嚣渐渐平息，但各色目光却愈发复杂难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较量。

昭华的妊娠反应愈发明显，时常恶心呕吐，食欲不振，人也清减了几分。太医日日请脉，汤药不断，康熙的赏赐更是如流水般送来，关怀备至。然而，这泼天的恩宠与关注，却像一道道无形的绳索，将她紧紧束缚在风口浪尖。

这日，内务府照例送来份例内的绸缎料子与胭脂水粉。兰蕙带着两个大宫女，如临大敌般一一查验。料子仔细***嗅闻，胭脂膏子用银簪细细挑开察看。

“娘娘，”兰蕙拿着一匹颜色极为鲜亮正红的苏绣软缎，面色凝重地近前，“这匹缎子，颜色鲜亮得过分，奴婢闻着，似乎有极淡的异味，不像寻常染织的味道。”

昭华正倚在窗边软榻上，闻言放下手中的安胎药碗。她示意将缎子拿近，指尖轻轻摩挲光滑的缎面，又凑近细闻，一股极细微的、被浓郁花香刻意掩盖的刺鼻气味隐约可辨。

“去，悄悄剪下一小块，让林太医看看。”昭华神色不变，声音压低。

林太医查验后回报，那缎子果然用了一种特殊的染料，其中掺有微量活血化瘀的药材，长期接触，于孕妇极为不利。

昭华听完，沉默片刻，只淡淡道：“将这匹缎子单独收好，莫要声张。内务府送来的人，可有说法？”

“送料子的小太监一问三不知，只说是库房直接支取的。”兰蕙恨恨道，“查下去，只怕又是哪个环节‘疏忽’了。”

“意料之中。”昭华冷笑，“将这料子的事，透给赵德安知道，让他心里有数便可。内务府那边，照常打赏，不必显露异样。”

打草惊蛇，不如引蛇出洞。她倒要看看，下次又会是什么手段。

又过了几日，御膳房送来一碗精心熬制的血燕窝。兰蕙照例用银针试了，无毒，又让尝膳的小太监用了，并无异常，方才奉到昭华面前。

昭华刚拿起瓷勺，却瞥见碗盏边缘一道极细微的、不同于往常的釉彩光泽。她动作一顿，仔细看去，那碗盏的内壁似乎比平日用的更显粗糙些。

“这碗是御膳房一贯用的？”她问。

兰蕙一愣，忙拿起碗细看，脸色渐渐变了：“似乎…不是同一批。这碗底没有官窑的暗款。”她猛地想起什么，“送膳的小太监说，今日原本用的官窑碗不小心打碎了一只，临时换了这个顶替……”

昭华放下瓷勺，心下了然。碗壁粗糙，易藏污纳垢，若用特殊药物浸泡过，遇热缓缓析出，银针一时也难测出。日积月累，其害不下于猛药。

“撤下去，处理干净。”她语气平静，心底却泛起寒意。手段一次比一次隐蔽阴毒。

当晚康熙过来用膳，见昭华只用些清粥小菜，胃口不佳，不免关切：“可是御膳房不合胃口？想吃什么，让她们另做。”

昭华抬眼看他，帝王眼中确有真切关怀。她微微一笑，带着些许倦意与依赖：“谢皇上关心。只是近日总觉口中乏味，许是孩儿闹的。倒是想起在家中时，额娘身边一位老嬷嬷做的奶饽饽，用的是草原带回的奶豆腐，味道极好，也不知宫中能否做得出来。”

康熙闻言，立刻对梁九功道：“听见了？去，让御膳房立刻找会做蒙古奶饽饽的嬷嬷，务必做出皇贵妃想吃的味道！”他转头又对昭华温言道，“既是你娘家的人用着顺手，明日朕便下旨，让你额娘递牌子进宫，陪你些时日，也可带两个得力可靠的嬷嬷进来伺候你饮食起居。”

昭华心中一动，这正是她想要的。娘家的人，用着才最放心。她面上露出欣喜感激之色：“臣妾谢皇上恩典！”

三日后，富察夫人便带着两位四十余岁、面容沉静的嬷嬷进了宫。一位是伺候昭华长大的乳母苏嬷嬷，另一位则是擅长药膳调理的桂嬷嬷，皆是富察府里极可靠的心腹老人。

母女相见，自有一番激动与私语。屏退左右后，富察夫人紧紧握着女儿的手，低声道：“你阿玛和哥哥们都担心得很。家里一切都好，让你务必以自身和皇嗣为重。”她使了个眼色，苏嬷嬷便从随身包袱最底层，取出一个不起眼的乌木小盒。

“这是你阿玛让带进来的。”富察夫人打开盒子，里面并非珠宝，而是几枚小巧玲珑的银器——一双筷子，一把调羹，还有几根细长的银探针，做工极为精巧。“所有入口之物，必经此查验。桂嬷嬷深通药理，有她在，寻常腌臜手段近不了身。”

昭华接过那沉甸甸的银筷，冰凉的温度让她心中一定。“让阿玛和额娘费心了。”

有了母亲带来的心腹和器具，承乾宫的小厨房立刻由苏嬷嬷和桂嬷嬷接手。所有食材采买、清洗、烹制，皆不经外人之手。送来的份例食材，也必先用银器探过方才使用。

如此过了十来日，昭华的气色果然渐渐好转，胃口也开了些。

这日晌午，昭华正小憩，忽被外间一阵压低的争执声惊醒。

“兰蕙姑娘，这是贵妃娘娘想着皇贵妃娘娘有孕辛苦，特意弄来的安神香，乃是宫中秘制，用料极珍稀，于安胎有益无害……”一个有些尖细的嗓音说道。

“多谢贵妃娘娘厚爱。只是我家娘娘近日睡眠尚可，太医嘱咐暂且不宜用香。还请公公带回，代我家娘娘谢过贵妃娘娘美意。”兰蕙的声音不卑不亢。

“这……贵妃娘娘礼物，岂有退回之理？兰蕙姑娘还是收下吧，用不用，自是皇贵妃娘娘定夺……”

昭华坐起身，微微蹙眉。贵妃送的香？

她出声唤道：“兰蕙。”

帘子被打起，兰蕙和一位面生的太监走了进来，那太监手中捧着一个锦盒，盒内是几束包装精致的香料。

“怎么回事？”

兰蕙回道：“娘娘，贵妃娘娘派人送来安神香。”

那太监忙跪下，赔笑道：“给宸皇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听闻娘娘近日浅眠，特命奴才送来此香，望娘娘安枕。”

昭华目光扫过那香料，颜色深褐，气味浓郁芬芳，确像是上品。但她深知钮祜禄氏绝非善意。

“贵妃姐姐有心了。”昭华语气温和，“只是本宫近日闻不得浓香，一闻便心慌气短，实在无福消受。如此珍贵之物，放在本宫这里也是白搁置了，暴殄天物。不如公公带回去，转呈贵妃姐姐，就说是本宫的心意，请姐姐自用吧。”

她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推拒了，又全了对方颜面。

那太监还想再劝，见昭华神色淡淡，已端茶送客，只得讪讪地捧着盒子退下了。

人走后，桂嬷嬷上前低声道：“娘娘，那香老奴方才远远一嗅，香气虽被大量沉香掩盖，但其中似乎混有一线极淡的‘惑心草’以及麝香的味道。此物久闻，令人心神不宁，于胎元有损，而麝香活血化瘀。”

昭华闭了闭眼，指尖微微发冷。竟连如此阴损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时，已恢复平静：“本宫知道了。嬷嬷，往后这类东西，一律不得入内。”

“老奴明白。”

晚间歇息时，昭华***日渐隆起的小腹，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轻微的胎动。力量微小，却充满生机。

黑暗中，她眸光清亮锐利。

一次次试探，一次次出手，真当她富察昭华是泥捏的不成？

皇帝想要这个孩子，富察家需要这个孩子，而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骨肉。

是时候，该让有些人知道，承乾宫并非只有被动防守了。

小说《家族封无可封后，我入宫为妃》 第5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