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涩意驱散不去,门铃突然响了。
他麻木地起身开门,是高定家具的送货员。
“余先生,乔总吩咐我们把旧家具都换掉。”
他侧身让开,眼睁睁看着结婚时亲手挑的米色沙发被抬走,取而代之的是方司禹最爱的绿色款。
甚至还有一台定制的绿色施坦威钢琴。
他忽然想起,乔疏意写给方司禹的情书上有一句:“等你回来,我要在客厅放一架施坦威,亲手为你弹《爱之梦》。”
胸腔里酸得发疼。
乔疏意换掉了他选的所有家具,墙上的装饰画也换了新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
或许,她最想换掉的,是他这个人吧。
送货员临走结算时,余赫年递上乔疏意给他的黑卡。
工作人员刷卡后,满脸疑惑:”余先生,乔总在国内的身份已经注销了,她用新身份重新办了黑卡,您这张副卡已经失效了,她没告诉您吗?”
余赫年只觉得脑袋 ”嗡” 的一声,险些站不稳。
乔疏意为什么要注销身份?
直觉告诉他,一定跟方司禹有关。
前所未有的疲惫席卷而来。
他望着变得陌生的家,突然觉得累了。
守着这样一段没有爱的婚姻,太累了。
余赫年把为纪念日准备的食材塞给送货员,颤抖着手给师兄发了条信息:
【师兄,苏氏集团常驻海外的翻译工作,我接了。】
之后,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宋瑶,帮我拟份离婚协议。顺便,查个人。”
对面显然是在酒局上,窸窣一阵后,才传来宋瑶压得极低的声音:
“离婚?你真舍得?”
“你为她做了那么多,到现在她还揪着我们从酒店出来那事……”
余赫年扯了扯嘴角,笑意泛着苦。
乔疏意心里装着方司禹,哪会在乎他和宋瑶那点捕风捉影的谣言。
“你拟好协议就行。记住我们的约定,那件事,烂在肚子里。”
“还有,帮我查一下乔疏意。”
他抬眼望向客厅,绿色沙发刺得人眼仁发疼,闭眼道:“查她是不是真把身份注销了。”
对面沉沉叹了口气,“好。”
电话挂断,师兄的消息恰好跳进来:
【好,半个月后入职。】
回复完消息,余赫年上楼收拾东西。
结婚三年,乔疏意给足了他总裁先生的体面,让他差点以为这场婚姻能撑到白头。
如今才懂,那不过是欺骗的补偿,是施舍的安稳。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疼,又顺着心口蔓延开来。
他把那些高奢手表、高定礼服一股脑塞进箱子,打算挂去二手平台。
等他抱着箱子下楼,客厅里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
方司禹正坐在那组刺眼的绿色沙发上,一只脚踩着余赫年新买的真丝拖鞋,手里捏着块切好的蛋糕。
而乔疏意半蹲在他面前,正低头给他扭到的脚踝涂药膏。
她眼神专注,声音温柔:“别动,疼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余赫年眼眶骤热。
他慌忙低下头,用力掩盖掉那阵涩意。
曾经,他们也有过这样的岁月静好。
那时她还不是乔家风光的继承人,只是个被人戳脊梁骨的私生女。
天天顶着张生人勿近的脸,却会在他被孤儿院被一群人堵在角落时,红着眼把人打跑,拉着他的手逃出那个冰冷的地方。
他们在她母亲留下的老单元房里,相依为命了三年。
她会分他一只蓝牙耳机,一起听撕心裂肺的情歌。
也会在实验室意外起火时,不顾后背被烧伤的风险,把吓傻的他拉出来。
他至今记得她落在唇瓣的那个吻,少女脸颊通红,誓言滚烫:
“赫年,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
可方司禹出现后,一切都变了。
他抢了方家给余赫年的领养名额还不够,又把主意打到了乔疏意身上。
乔疏意被混混挑衅,他总能恰好在那时像救星般冲出来,高喊 “住手,我报警了”;
老师嫌弃乔疏意是私生女,剥夺她演讲比赛资格,他会坚定地站出来:“老师,你这么做不公平。”
就这样,一场场偶像剧似的救赎,让他一步步走进了乔疏意的世界。
直到乔疏意被乔家认回去,方司禹突然拿出余赫年和宋瑶出入酒店的照片。
抓拍的角度极尽刁钻,照片里的两人看上去举止亲昵。
乔疏意当时冷笑一声,随手扔掉了口袋里准备向余赫年告白的戒指,转身就站到了方司禹身边。
后来,余赫年亲眼看见方司禹和混混头子勾肩搭背,好心提醒乔疏意提防,她却嘲讽一笑:
“余赫年,司禹跟你不一样,别用你的嫉妒心揣度他。”
有了乔疏意这句话,方司禹越发有恃无恐。
在孤儿院用过的招数,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
他抢走余赫年好不容易交上的朋友,偷走他从小戴在身上的认亲长命锁。
乔疏意对此轻描淡写:“一个长命锁而已,司禹想要就给他。”
“就当……我养了你三年的报酬。”
那些冰冷又刻薄的话,像把钝剪刀,一下下划开他苦苦支撑的体面。
或许,乔疏意早就忘了年少时的心动,却用一场婚姻,把他困了整整五年。
以至于她求婚时,他明知是陷阱,还是没出息地答应了。
“哟,赫年下来啦。”
方司禹做作的声音,把余赫年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乔疏意抬眼觑了他一下,声音冰冷:“让你朋友跟踪我这种事,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
余赫年心猛地一颤。
她竟以为程寒是在跟踪她。
“这次就给他个小教训,下次,可不会这么简单了。”
还没等余赫年反应过来,手机突然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他点开朋友圈,瞬间气血上涌。
赫然是程寒的私密照!
【呦~,程大少爷不光性子野,身材也够野啊,约吗?】
【感谢程哥深夜放福利。】
不堪入目的评论一条接着一条。
余赫年气得浑身发抖:“乔疏意,程寒是出差,在机场碰到你们只是巧合!”
“我们之间的事,跟他无关,你现在就让人删掉!”
乔疏意站起身,自然地坐到方司禹身边,眉峰微蹙:“既然不是跟踪,他怎么会知道机场发生了什么?”
方司禹挖了块蛋糕递到乔疏意嘴边,声音发嗲:“哎呀,疏意,你看赫年都快急哭了。”
“他人缘本来就不好,好不容易有程寒这么个朋友,要不……”
“让他道个歉,我就原谅程寒了?”
余赫年攥紧手心,语气陡然加重:“方司禹,程寒没有错。”
方司禹立刻***胸口,软软地靠在乔疏意肩头,眼圈通红:
“疏意,赫年是不是还在计较三年前的事?可我已经受过惩罚了呀。”
乔疏意任由他靠着,看向余赫年的眼神里满是不耐:
“司禹远离故土三年,这样的惩罚,够了。”
余赫年被她这番荒唐言论气笑了。
他极力压下翻涌的情绪,淡淡开口:“说吧,要怎样,你才肯删掉照片?”
方司禹抢过话头,“那就要看赫年你的诚意了。”
“疏意让我住主卧,”他故意指了指床头崭新的绿色床品,嘴角勾起挑衅的笑,“但我有洁癖,麻烦你帮我收拾一下。”
余赫年看了乔疏意一眼,女人脸上是一贯的纵容。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拿起清洁工具上了楼。
楼下很快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正是那首《爱之梦》。
余赫年闭上眼,任由那旋律像刀一样剐着心口。
哪怕痛得鲜血淋漓,他也要亲手把乔疏意从心里剜掉。
等他收拾好下楼,正撞见方司禹躺在乔疏意腿上。
她似乎怕吵醒腿上的人,特意压低了声音:“司禹累了,有事等他醒了再说。”
余赫年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她脖颈处那抹红痕:
“删掉照片,否则,我现在就报警。”
乔疏意的神情骤然一凛,目光沉沉钉在她身上:
“你大可以试试看。”
余赫年望着她眼底那份笃定的无情,心口像是被寒风卷过:
“程寒是为了我才说那些话,要罚要怪,冲我来就好。”
乔疏意瞥见他泛红的眼眶,睫毛颤了颤,语气稍缓:
“司禹的名声关系着公司利益,我们清清白白。他心脏刚动过手术,受不得刺激,你安分些。”
“至于照片,明早就会撤掉。” 话音陡然转厉,“但你那些朋友对司禹成见太深,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诋毁他的话。”
这时,乔疏意腿上假寐的方司禹忽然呢喃出声,“老婆,好困啊……”
乔疏意眉头微微皱了下。
余赫年嘴角扯出一抹讥诮,“乔疏意,我们离婚吧。”
乔疏意还没来得及反应,方司禹猛地从她腿上起来,兴奋地伸手去拍她的掌心:
“怎么样疏意?我就说你带我回来,赫年肯定要跟你闹!”
“这次打赌我赢了,你得陪我去参加同学会。”
乔疏意抬手与他击掌,“好。”
她全然忘了,今天还是他们的三周年纪念日。
余赫年转身要走,乔疏意冰冷的声音砸在身后:“余赫年,只要我不签字,你就永远只能是我的丈夫。”
“别想着拿什么破文件来骗我签字,我不会上当。”
“安安分分当乔氏的总裁先生,再闹,就过了。”
心口像是被细针狠狠扎了下,余赫年懒得辩解那句 “我不是闹”,径直走进客房。
手机震了震,是程寒发来的消息:
【赫年,老子身材好,不怕人看。你别受欺负。】
好友一句硬气的话,反倒让余赫年眼里的泪再也兜不住,砸在屏幕上晕开一片水渍。
幸好,他就要离开乔疏意了。
以后,他们再也伤不到他身边的人。
小说《三载情凉海沉梦》 第2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