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需要这份挽留了。我捏着手中的玩偶熊,玩偶软软的身体安抚着我的指尖,就像曾经的小恒抱住我,用他小小的身体给我力量。幻想之中,我仿佛碰到了小恒的灵魂。“……程白泽,我不会再回去了,永远不会了。”玩偶熊黑色的眼睛凝视我,我止不住颤声道:“之前我是真的想离婚,让你和季晚晚在一起,但程叔叔为了完成我妈的遗愿,阻止了我,我纠结着,这么长时间就过去了……曾经爬上你的床怀上你的孩子,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也代替我妈妈向你道歉。”“就是因为这份纠结,耽误了你和季晚晚这么长时间,我很抱歉。”...
很快,我的症状越来越严重,我知道,癌细胞在我身体里扩散开来。
我已经时日无多,不知病情已经到了哪一步。
但我选择自如面对,甚至有些期盼死亡。
我死亡的那一天,就是和小恒重逢的日子了。
从小恒去世那天开始,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他,我很想念他。
但我已经许久未曾想起程白泽了,我甚至早已忘记这个人。
过去,我是他最体贴的妻子,日常对他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他出差,我替他收拾行李,打理家里事务,处理亲友关系,他应酬交际,酩酊大醉,我给他换衣喂醒酒汤。就算他对我和季晚晚判若两人。
他与我同床异梦,但尽管到深夜,他还要给季晚晚打电话报平安。他出差带着的都是季晚晚,而我,就算给他打电话,他都不会理会。
甚至唯一接起来的几次,都是季晚晚接的。
季晚晚很理所当然地成了程白泽身边的人,她笑吟吟告诉我:“难怪你不讨白泽喜欢,他已经睡了,你还来打扰他?”
我悄声告诉她:“那你好好照顾他。”
“怎么,真以为自己是他老婆了?这个位子你是怎么得到的,你自己一清二楚,人还是贵在有自知之明。”
那一刻我哑口无言。
没有了这些事,我活得轻松了许多。
为了减缓病程发展速度,我还是选择去了医院。并不是我突然改变主意,想要活下来,而是想尽力熬到圣诞节那天,小恒最喜欢圣诞节了。
我相信,如果那天我去见他,他一定会感到非常高兴。
走进医院,由于病重,我基本上瘦成了骷髅,尽管穿着厚重的冬衣,但仍然能看出来很不健康,偶尔经过几个人,会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
大约是见我年纪轻轻,便心生不忍吧。
拿了药走出医院,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是穿着白大褂的夏医生追出来,我回头瞧他,他皱着眉走近,目光胶着在我的脸上。
我用围巾遮了下脸,生怕被看出端倪。
毕竟除了重病的人,没人会在短时间内如此严重的暴瘦,还是病态的瘦。
“你……”
夏梅寒像是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转为叹息:“你现在准备去哪里?”
我瓮声瓮气回答:“去车站。”
夏梅寒脱下白大褂,把它挂在手臂:“我陪你一起。”
不知为何,我莫名地热泪盈眶。想要拒绝,夏梅寒已超过我往前走去。
医院门口这条路每天都有许多人,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身患绝症,孤苦无依。
两人一前一后向前,夏梅寒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上次程白泽看见我从你楼上下去,有没有误会?他以前就经常误会我们。”
我摇头否认:“我们已经离婚了,不需要向他解释。”
“其实我出国那天他来找过我,威胁我留下。”
我停下来,夏梅寒并没有回头,自顾自看着前方。
“他大概误会你喜欢我,怕你伤心……程白泽这个人很矛盾,让我留下,又不让我喜欢你,却说自己当你只是妹妹。”
声音顿了顿:“国外时,我听说你们结婚了,我以为你会幸福。”
我止住步子:“他……什么时候找你说的?”
“你们很少一起的时候。”
我想起来了,在季晚晚出现前,程白泽还会突然冲出来抢走我的汽水,喝我喝过的东西,继而侧身亲下我的脸,还会笑着提醒我:“少喝冰的,这罐就归我了。”
可那是太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我快要忘记我们还有过这样一段美好的回忆。
我们之间的暧昧很多人都看得到,但程白泽并不解释,我跟在他身后,直到我们走到梧桐树下,他转身,少年的脸庞笑意温柔。
我红着脸问他:“你怎么不解释?”
他反问:“解释什么?”
在燥热的氛围中,程白泽眨了眨眼,正要说些什么,司机的车子就开了过来接我们回家,回去后程白泽单独去了程父的书房,在里面待了很久。
从那以后,程白泽突然冷淡了下去,不再主动带我去吃饭,更不会去接我,我去找过他几次,他却冷着脸:“别来烦我。”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竭尽全力去讨好,希望回到从前,却都是无用功。
紧接着季晚晚出现,他再也不喝我的汽水,更不会再亲我,对我更是渐渐疏离。
我曾无意间看到他朋友问起他:“你之前不是和叶香莱玩的很好吗?我以为你们在一起了,怎么现在又和季晚晚不清不楚的。”
他拧着眉,满是不悦道::“叶香莱只是我妹妹,要不是因为她父亲,妹妹她都是不配的。”
也是难怪那次我生日给他打电话,程白泽却突然对我沉了脸色,冷着声警告我:
“叶香莱,你住在这里是因为你爸爸,没有别的原因,你不要跟别人胡乱说我们的关系,凡是开口前,先问自己配不配。”
那么冰冷的言语,让我跟着心碎。
几天后母亲也告诉我,不要妄想攀高枝,我们在程家,只是寄人篱下,要处处谨慎。
从那以后,我便收起了自己不该有的妄想与爱慕,直到这些感情都快消失时,母亲又把我送上了程白泽的床。
那之后我的生活就变成了一场悲剧,悔恨,愧疚逐渐压垮了我的心。
当着夏梅寒的面,我释怀道:“我跟程白泽,什么关系都没有。”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程白泽耳边。
凄凉如水的夜空笼罩着漆黑车辆。
程白泽站在车旁,他今天没穿大衣,而是贴身西装,烟雾缭绕,人像是从什么幻境走来,声音透过凉薄夜色:“什么关系都没有?那小恒算什么,不是我们两个的孩子吗?”
他竟也知道小恒是我们的孩子。
这话想来是夏梅寒告诉他的。
我不想去探究什么,只笑着道:“孩子没了,可不就是什么关系都没有了吗?”
程白泽一时间被哽住。
一根烟快要烧到尽头,他的指尖快被烫到时,他扔下烟头,用脚缓缓踩灭后说:“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我心里摇头,我的小恒只有一个,不会再有了。
没否认,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是有的,但那是你和季晚晚的事了,与我无关。”
我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度过人生中最后这几天。
“那你呢?”
程白泽反问我,声音带着嘲讽:“你去和夏梅寒再生一个孩子?”
病痛折磨得我精力涣散,没注意到他话中的还字。我想离开,离开这个带给我痛苦的男人,永远都不要再见面了。
每次看见这个人,我都会想起小恒,我越发不耐烦,这个人到底为什么一直出现:“那你就当是这样吧。”
我转身要走,程白泽却恼了,死命拽着我的胳膊,那张无情的脸上生出了点波澜:“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是我的妻子。”
“马上就不是了。”
风灌进喉咙里,引得一阵腥甜。
程白泽探究地看过来,像是在分辨我话里的真假,片刻后有了答案::“你说谎的样子真的很假,你以为,你能离开我?离开我,你现在过得很苦吧。”
是谎言吗?
没人会用这种事情说谎。
更何况有没有他,我似乎都活不下去了。
这次后像是为了逼我回去,程白泽没将离婚的财产分割出来,他卯足了劲儿要给我难堪,甚至收回了我现在居住的房子。
我无家可归,而他却另娶新人。
很少有人能选择在自己儿子刚刚去世时就选择再婚,程白泽到底是个多离谱的人。他跟季晚晚要结婚的消息通过许多张嘴传到我的耳朵里。
这事有多喜庆,又把程父气得多厉害,程家那些人多高兴,私底下又嚼了多少舌根,我心里明白。
但这件事对我而言,就仅是一场笑话。从前是我自己选择把自己活成一个小丑,直到小恒离开,我才彻底悔悟。
我不再是这场笑话里的人了,怎么还会在意。
季晚晚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正在温水就药咽下肚,苦,那苦从五脏六腑流淌,压不下去就要吐。
“叶香莱,下个月底我就要和白泽结婚了,”
这跟我有关系吗?
多一句废话都没说,我直言:“恭喜啊。”
接着挂了电话,继续吞药。就像微风拂过池塘,并未对水下造成半点波澜。
程白泽必须要明白,我离婚是真的,对他没感情了也是真的。
由于没有住处,我只能到处奔波,像条流浪狗没有安身之地。
接到程白泽电话,我本以为会听到他的嘲笑,我站在车站门口,望着来来往往的熙攘人群,耳畔是程白泽有些失真的问声:“叶香莱,要不要回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眼睛有些发涩,很干,他竟然还是会心软的。
尽管现在的磋磨本就是他带来的。
曾经我求他那么多次,小恒多么渴望他的陪伴,他为什么不能心软呢?现在,他竟然又念起旧情,试图挽留我。
太晚了。
我不再需要这份挽留了。
我捏着手中的玩偶熊,玩偶软软的身体安抚着我的指尖,就像曾经的小恒抱住我,用他小小的身体给我力量。幻想之中,我仿佛碰到了小恒的灵魂。
“……程白泽,我不会再回去了,永远不会了。”玩偶熊黑色的眼睛凝视我,我止不住颤声道:“之前我是真的想离婚,让你和季晚晚在一起,但程叔叔为了完成我妈的遗愿,阻止了我,我纠结着,这么长时间就过去了……曾经爬上你的床怀上你的孩子,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也代替我妈妈向你道歉。”
“就是因为这份纠结,耽误了你和季晚晚这么长时间,我很抱歉。”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在上车前,手机里又收到了夏梅寒的短信:“你胃癌晚期,为什么不来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