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际野顺着她的力道,又蹲低了些。
糯糯仰起小脸,因为高烧还没完全退,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但眼神很清醒。
她用那种五岁孩子特有的、软软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说:
“爹。”
这个字,让江际野的心脏狠狠一颤。
“先留口气,”
糯糯继续说,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他们欠我的粮票、冻疮膏、羊奶糖——”
她顿了顿,眼睛微微眯起,像只算计的小兽。
“得按十倍还。”
搪瓷盆里的水冒着热气。
江际野蹲在病床前,手里拿着块干净的白毛巾。
床上,糯糯坐着,两只小脚悬在盆边,脚踝细得好像一折就断。
他先试了试水温,又加了些凉水,用手搅匀,这才轻轻托起糯糯的右脚,放进盆里。
糯糯的脚一缩。
“烫?”江际野立刻问。
糯糯摇摇头,脚慢慢放回去。
她低头看着水里的脚,不说话。
水很快变了颜色。
先是脚上的泥污化开,水变浑。
然后,是那些冻疮。
脚后跟裂开的口子,脚背上紫黑色的肿块,脚趾间溃烂的皮肉。
血丝和黄水渗出来,在水里晕开,像淡红色的墨迹。
江际野的手停住了。
他见过太多伤口,枪伤,炸伤,刀伤。
但没一种像眼前这样,缓慢的,日复一日的,把一个孩子的脚折磨成这副模样。
冻疮最严重的是右脚后跟,皮肉烂得深,几乎能看见一点森白的骨头。
左脚的大拇指指甲盖整个掀开了,新肉还没长出来,露着鲜红的肉芽。
护士在旁边配药,看了一眼,眼圈就红了,背过身去擦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