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绿皮火车要坐十二个小时,因为便宜。
这一年,我靠着残疾人补贴和在网上接点翻译的私活勉强糊口。哪怕是一分钱,我都得掰成两半花。
因为我想装个好一点的假肢。
我想像个人一样走路。
车厢里充满了泡面味和脚臭味。我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妈妈,怀里抱着个发烧的孩子,正焦急地哄着。
她为了省钱没买卧铺,坐着硬座,整夜整夜不敢合眼。
我想起小时候,我发高烧,我妈也是这样抱着我,冒着大雨背我去卫生所。
那时候,她是爱我的吧?
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大概是从我考上大学,没有按照他们的意愿留在县城找个厂上班,而是去了大城市开始。
大概是从大伯和三叔每天给他们***,“儿子读了书就是别人的了”,“还是侄子在身边靠得住”开始。
人性这东西,经不起比较,更经不起挑拨。
再加上那888万的巨额诱惑。
他们需要在亲戚面前显摆,需要享受那种被众星捧月的感觉。
给儿子花钱?那是义务,没人会夸。
给侄子花钱?那是大义,那是豪爽,那是“李二爷”的气派!
为了这份虚荣,他们生生切断了对儿子的爱,甚至切断了儿子的退路。
下了火车,我没舍得打车,转了三趟公交,终于在黄昏时分站在了那个熟悉的小区门口。
老旧的小区已经焕然一新。
外墙粉刷过了,楼下的绿化带也修整了。
听说,这也是我爸出钱搞的“惠民工程”,为了让邻居们念他的好。
我拄着那根十几块钱买的木头拐杖,一步步往楼上挪。
三楼。
每上一级台阶,我的残肢就在假肢套里磨一下。
那是市面上最便宜的假肢,硬邦邦的塑料,磨得皮肉生疼。
可哪怕额头上全是冷汗,我也咬牙撑着。
我想走得体面一点。
到了家门口,里面传来阵阵欢笑声,还有推杯换盏的声音。
“二叔,这澳洲大龙虾就是不一样,鲜!”是堂哥的声音。
“那是,也不看多少钱一只,今儿高兴,敞开了吃!”我爸豪迈地大笑。
“还是二哥二嫂有福气,你看强子多孝顺,这酒可是他特意托人买的茅台。”大伯母的嗓音穿透门板。
“那是,以后啊,我们就指望强子和刚子了。”我妈的声音听起来很满足。
吱呀——
我推开门。
客厅里的喧闹声停了,所有人都看向门口。
我一身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腋下夹着木拐杖。
像路边的乞丐。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堂哥***。
他皱着眉头,捂着鼻子挥了挥手:
“哎哟,这谁啊?怎么门都不敲就进来了?没教养。”
其实他认出我了,他就是故意的。
我爸的脸沉了下来。
“你还真回来了?怎么这副德行?让你在那边好好工作,你搞成这副鬼样子给谁看?想博同情?我告诉你,没门!”
在他眼里,我现在的落魄,就是我不听话、不上进的惩罚,更是我为了要钱演的苦肉计。
我妈倒是愣了一下,目光在我的拐杖上停留了一秒。
随即她就换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看你,一回来就扫大家的兴!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收拾收拾自己,穿得像个叫花子,这就是你在大城市混出的名堂?”
我原本以为我的心已经死透了。
可此刻,还是被他们硬生生挤干了最后一滴血。
我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说话啊!哑巴了?”三叔在一旁帮腔,“你爸问你话呢!是不是欠了网贷回来躲债的?我可告诉你,你爸的钱那是留着养老的,你一分钱别想坑!”
堂弟李刚更是转着宝马车钥匙,戏谑地打量我:
“哥,你这造型挺别致啊,这是在哪个剧组跑龙套呢?演武大郎卖烧饼?”
哄堂大笑。
我爸妈也跟着笑,笑得前仰后合。
我没理他们,冷冷地开口:
“我回来,拿我的户口本。”
小说《父亲***万,一年后我断亲了》 第2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