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液体顺着张兰那张布满刻薄纹路的脸颊往下淌。

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甜腻又混杂着廉价香水味的古怪气息。

整个酒店包厢，死一样的寂静。

几十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视线里充满了震惊、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看戏心态。

张兰的瞳孔剧烈收缩，那***刚还因为得意而扭曲的脸，此刻像是被冻住的怪诞面具。

她似乎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羞辱中反应过来。

我爸妈已经吓傻了，我爸嘴巴半张着，手停在半空，想拉我又不敢。

我妈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我的未婚夫，周浩，那个几分钟前还像个局外人一样低头玩手机的男人，终于舍得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

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你疯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锥子，刺破了这片凝固的空气。

我扯了扯嘴角，感觉自己的脸部肌肉都僵硬了。

“疯了？大概吧。”

我伸手，拿起桌上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刚才端过酒杯的手指。

“被你们一家子逼疯的。”

“夏知微！你这是什么态度！还不快给你妈道歉！”周浩的声调猛地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口中的“你妈”，指的是张兰。

多么讽刺的称呼。

我抬起眼，冷冷地看着他。

“周浩，从今天起，她不是我妈，你，也不是我未婚夫。”

“我们完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转身去拉我爸妈。

“爸，妈，我们走。”

他们的身体是僵的，被我拉着，像是两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亲家！你们看看你们的好女儿！这是什么家教！”

张兰的尖叫声终于在我身后炸开，像一把生锈的电锯，切割着所有人的耳膜。

“泼妇！简直就是个泼妇！我们周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想娶这么个东西进门！”

“十八万？八百块她都不值！”

污言秽语像垃圾一样向我们砸来。

我爸妈的背瞬间佝偻了下去，脚步踉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却站定了。

我转过身，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看着那个状若疯癫的女人。

“说完了吗？”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像话。

“没说完我再等会儿，说完了，我就有几句话要说。”

张兰被我这一下噎住了，她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环视一圈，看着那些所谓的亲朋好友，他们脸上各异的表情像一幅荒诞的讽刺画。

“各位叔叔阿姨，今天本来是我的订婚宴，让大家看笑话了。”

“就在刚才，这位张兰女士，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家的彩礼从谈好的十八万，降到了八千。”

“她说，我们家是卖女儿。她说，我们家配不上他们周家的门第。”

“我爸妈老实本分，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今天却要在这里被她指着鼻子羞辱。”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送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包厢里再次安静下来，那些看戏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

“我承认我刚才泼了她一身酒，是我冲动了。”

我顿了顿，然后看向周浩。

“周浩，你妈说，八千块，就能买断我的青春，买断我未来几十年的人生。”

“我现在就想问问你，一个你口口声声要爱一辈子的女人，在你心里，就值八千块吗？”

周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行，我明白了。”

我不再停留，拉着我爸妈，头也不回地朝包厢门口走去。

“夏知微！”

周浩终于追了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你到底想怎么样？非要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吗？”

我感觉一股怒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所有的隐忍和克制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我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走廊里。

周浩被打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这一巴掌，是替我爸妈打的。”我的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却冷得掉渣。

“你妈羞辱他们的时候，你像个死人一样坐在那里。”

“现在你倒有脸来质问我？”

我甩开他的手，像是甩掉什么脏东西。

“你妈说八”千就能买断我的青春，那我倒想问问，八千能买你几年孝顺？“

”滚！“

丢下这句话，我拽着我爸妈，快步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周浩那张扭曲的脸，也隔绝了那场噩梦般的订婚宴。

电梯里，我妈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哭了出来。

我爸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拳砸在电梯壁上。

”知微，你太冲动了啊！“他看着我，满眼都是责备，”这下好了，婚事彻底黄了，以后你的名声可怎么办啊！“

我看着他们，那颗刚刚还因为反击而感到一丝爽快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我质问他们：”爸，妈，她那样羞辱你们，羞辱我，你们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是不是觉得只要我嫁过去，受点委屈也无所谓？“

我的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我妈哭得更凶了，我爸别过脸，嘴里喃喃着：”忍一忍，不就过去了吗……“

忍一忍。

又是这三个字。

从小到大，我听了无数遍。

我的心，在这一刻，冷得像一块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