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以后,我早早就独自躺下准备酝酿睡意。
自从来到晟国这些天我就很少睡到安稳觉。
一闭上眼我就会想起我的父皇母妃、想起大哥和三姊、想起云淮……
我曾呜咽着乞求云淮别离开,几番从睡梦中惊醒。
在冰冷的残烛影下,太子总是睡得好安静。长长的睫毛在眼底倒映出朦胧的侧影,和他更像了……
在这一刻,不如就当成是他吧。
我时常这样想着,每当思念难眠时自欺欺人地轻轻趴起身来,盯着这张精致绝伦的脸看得出神。
忘情时小心翼翼地用手比划着轮廓,却不敢触到分毫。
直到有次太子被我无意中弄醒,倏地钳住我的手腕,满脸狐疑与戒备。
我这才被从温热的梦拉扯到冰冷的现实。
我觉得自己很好笑。我怎么能把这样一个无情冷血的男人当做云淮的替身。
云淮那么善良那么温柔……这世间没有人像他,也没有人能替代他。
我原本以为太子今夜一定不会来了。
睡意缱绻中只见他同往常一样从门外径直走来,若无其事地坐在我的床上。
还有脸来?
我懒得理睬他,自顾自地将身子往墙边挪了挪。
他俯下身来,饶有兴致地明知故问:「这就恼了?」
我不卑不亢地回怼。
「殿下当真是年富力强,精力充沛。这一晚上,太子妃与妾身一个也不冷落。」
「勿怪绾儿多嘴,太子尊贵乃国之根本,务必保重贵体。不如今晚太子别处歇息吧,妾身可不敢做大晟的罪人。」
我随即翻了个身。将脸面向墙面,背对着他。
他没生我的气,只是淡淡说道。
「孤待会便走。」
正待我准备继续顶嘴时太子猛然上前抓起我的胳膊将我拉到他的怀里。他握住我的手认真端详着,寻找我指尖被琴弦刮伤的伤口。
我试图把手抽回,却被他牢牢地抓住,挣脱不开。
我只好怔怔地看着他从里衣中掏出一个素白的瓷瓶。
他仔细地将药粉洒在我手指的伤口上,缠绕着一圈圈布条为我包扎。
这般温情的模样,若是旁人看去又免不了误会太子当真青睐于我。
我心里明白。于太子而言,我不过是一个无需付诸情绪的宠物而已。
挥之则去,呼之则来。在他心情不好时随意羞辱斥骂,心情好时就要讨好他、迎合他、配合他演好这一出花前月下!
凭什么?
我怒不可竭地将包扎好的布条扯掉,当着他的面扔到一旁。
太子被我气笑了。
「若是良娣不舍得孤走,大可尝试缠一次丢一次。」
他霸道地拉回我的手臂,将药为我重新上一遍。他的动作一反常态的轻柔,仿佛在呵护着易碎的珍宝。
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温柔而专注,温热的鼻息落在我的手背上。
吃错药了吧?
我忍着怒火待他涂完药后将手从他的掌心抽离出来。
「殿下当真是折煞我了。若是没有其他事还请离开吧。」
我冷冷地说道。
太子放下手中的药物,抬起头紧盯着我的双眸。他的眼睛漆黑深邃,仿佛一不留神就容易让人沦陷其中。
好在我早已清楚,在那看似多情的眸子深处是让人永远都捉摸不透的疏离与凉薄。
这话不说还好。他较劲一般躺了下来,解衣准备就寝。
「殿下刚刚不是说待会便走吗?」我连忙下达逐客令。
他好像没有听见一般。
我娇纵的脾气一上来,不安的小脚在他腰间胡乱蹬着,想赶他下去。
太子没了耐心,一把攥住我的脚踝,将我整个人拉到他身下。
他低头俯视着我,眸色深谙。
「整个东宫都是孤的。孤想在哪里就寝就在哪里就寝。」
真是个混蛋。我心底偷偷咒骂着。
看来他并不懂得什么叫做怜香惜玉,此刻骨节分明的手掌将我细嫩的脚踝勒得生疼,我欲哭无泪。
我昂起骄傲的脖颈,笑着忍痛还口。「如此夜夜留宿,殿下钟爱于我的传言恐怕愈传愈真了。」
为了激他将这话说出口,我自己都嫌丢人。
「哦?」
没想到他饶有兴致地开口,等着下文。
「早日就有流言蜚语说太子殿下在两国交战中立了功,金银珠宝全都不要,唯独点名向晟国君上奏讨要我。」
这一番话不过是找准契机,将计就计。这些传言是我在前往晟国途中无意间所耳闻的,恐怕不是空穴来风。我这些天琢磨了很久,总觉得透露着古怪,这次当着太子的面说出口不过是想要一探虚实。
「殿下您说,是也不是?」
我表面掩口而笑,心里却有些发毛。
我紧紧盯着他看,生怕看漏一点蛛丝马迹,却连一丝表情上的微动都没有发现。
「明知道是流言蜚语,何必再问?」
他淡淡开口,眼眸中一如既往地深沉,如不见底的潭水。
我被他噎住了。
见斗不过他,我忍着气用被子把脑袋蒙住。眼不见为净,不看他那张臭脸自然就清静多了。
他熄了烛火,没有多久我身边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好不容易等他睡了,我才舒展开蜷缩在床边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活动活动酸痛的腰肢。
他一个翻身,手臂压在我身上将我环在怀里。
「绾绾……」
轻柔的呓语飘到我耳朵里,我的心也随之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