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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夜晚,蝉鸣不知疲倦地嘶鸣着,阵阵暖风从遥远地天际呼啸着吹来。


风裹挟着草木间的清凉,和十年前无疾而终的心事。


女人的发丝随风摇摆,秀挺的身影被路灯橙黄的光芒包围,柔光中只有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如天际中的星子般闪亮,她眼眶含泪,坚定地望向身边的男人,缓缓开口道——


“我们结婚吧。”


那道声音如山谷中的清泉,却又包含浓烈情绪,缓缓充斥在录音棚内。


念完这一句,林嘉暮轻声呼出一口气,指尖轻试了一下泛红的眼睑,僵滞的肩膀也小幅度地舒展开来。


她还带着耳机,神色坦然地看向控制室的配音导演,她笃定自己的工作完成的不错。


果然,录音师松垮地瘫在椅子上,抱胸而立的导演朝她比了个大拇指,两人皆是放松的神色,导演赵琛朝棚内打了个响指,嘴唇上下一开合。


林嘉暮的耳机中就传来他的声音,“可出。”


她单手摘下耳机,笑着和身边配男主的谷游击了一下掌,庆祝这一个月以来的广播剧录制终于圆满结束。


聚餐原定今晚,但赵琛今年刚成立工作室,正处于业务拓展期,下午刚录完这期广播剧,晚上就又约了影视行业的朋友谈剧本。而谷游是刚入行的新人,整月都在连轴转赶场,将将空出后天晚上的时间。


后天也就是周日,其他人一商量纷纷表示没问题。


这是林嘉暮和上家工作室不欢而散后接到的第一个工作,在配音行业工作快四年,林嘉暮深谙人脉的重要性,错过聚餐可能就是错过下一个机会。


而她现在最缺机会。


和工作人员一一告别后,林嘉暮离开工作室,一推开大门湿热的风就迎面扑来,天色已然暗下来,呈现出一种静谧清冷的靛蓝,却还是阻挡不住炎炎暑气。


她特意定了赵琛工作室附近的青旅,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到达,一个月前赵琛给他打电话时,她也犹豫过,因为要来江城,而江城寸土寸金,就连最偏僻的经济型酒店一晚也要三百出头。


而整期广播剧的时间要一个多月,她付不起昂贵的酒店费用。


好在赵琛给的薪资丰厚,而江城也有能收留贫穷如她的青旅,一个月的房费也不过这期广播剧酬劳的零头,她才放心过来。


到了青旅楼下,林嘉暮觉出肚子在叫,拐去街角的便利店买便当,付钱时,手机屏幕上弹出廖老师的来电,她连忙扫了付款码,拿着手机去店外接听。


晚上八点钟,正值廖老师晚饭后的闲暇时刻。


大学时,廖玉总爱叫林嘉暮去她的职工宿舍一块吃晚饭,八点钟两人再下楼遛个弯儿。那会儿的廖老师挂在嘴边的是她的学业,而毕业后虽说工作忙起来见不了面,但她与廖老师的电话联系仍然密切,只是——


廖老师挂在嘴边念叨的事变成了她的终身大事。


她开始热衷于给林嘉暮介绍相亲对象了。


林嘉暮想到这个就皱起了眉头。


手机仍在手中嗡嗡地震动。


接不接?


林嘉暮心里天人交战,最终仍是败给了自己的心软,按下了接听键。


“嘉暮啊,你在江城的工作是不是快要结束了?”廖玉的声音温柔慈祥。


林嘉暮一听就弯起了唇角,柔声道:“今天就录完了,等后天聚个餐就回南州。”


“后天才回来啊?”


廖玉紧接着追问。


林嘉暮以为廖玉这是想自己了,笑着安慰道:“等我回去就去看您。”


“不急不急。”廖玉却话锋一转,拖长了尾音,“嗳——”


林嘉暮的神经立刻倏地一下绷紧,顿感不妙,正想寻个借口挂断电话,廖玉就抢先发话了。


“之前跟你提过的亲戚家的小伙子,在江城工作的,你还记得吗?”


廖玉根本不管林嘉暮记不记得,自顾自说起来。


“叫程亦,市医院的医生呢,正好你们在一个城市,听老师的话,明天去见个面。”


林嘉暮拎着便当朝附近的公园溜达,声音无奈:“老师,我没准备在江城久留的。”


“见一见也无妨啊。”廖玉语气柔和地劝,“再说了你那个行业,在南州有什么好发展?趁早留在江城也好啊。”


“……我现在没打算恋爱。”


听她搬出老一套说辞,廖玉立刻开始长篇大论。


“你说说你这么漂亮一个姑娘,大学时就那么多人追,这么多年居然都没谈个恋爱。”


“总不能是心有所属吧。”


廖玉不过一句玩笑话,林嘉暮握着手机的手却蓦然攥紧了,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低声干巴巴说:“您别开我玩笑了。”


“好好,那你听老师话,去见见小程,我见过本人很细心老实……。”


电话里突然传来敲门声,廖玉遥遥应了一声,对林嘉暮说:“嘉暮,不跟你说了,秦老师叫我去超市买水果。”


“我把你微信推给小程,一定要加人家啊。”


她话说完,不给林嘉暮拒绝的时间,直接挂断。听筒忙音消失,林嘉暮才意识到周围环境有多嘈杂。


原来她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公园的篮球场外,隔着铁丝网,一群少年在路灯下激烈地打着球赛,呼喊喝彩声不绝,在林嘉暮转头之际,空中闪现一个影子,速度快到出现残影,正直直朝她砸来——


林嘉暮心脏骤停一秒,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便当袋。


在看清是个篮球的瞬间,那球“嘭”地一声砸在了她身前的铁丝网上,然后力气殆尽一般弹落回地面。


远处一个穿着白T恤的少年跑来,从地上抱起篮球,喘着粗气停在铁丝网跟前。


少年借着晕黄的灯光看清愣在铁丝网外的林嘉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耳尖发红地朝她鞠躬道歉才转身跑开。


少年的背影逐渐被人群吞没,林嘉暮脑海却蓦然出现另一个打篮球的身影。


同样的身姿挺拔,意气风发,却没一点礼貌。


恍然间,记忆中那双眼尾上挑的漆黑眼眸正不耐烦地看过来,催促她把球扔过来。


林嘉暮闭了闭干涩的双眼,再睁开发现手机有信息提醒,她点开来看,是微信好友验证信息。


对方只简单发来两个字——程亦。


她站在喧闹的篮球场外,在风里静默了半晌,点了前往验证。


林嘉暮洗完澡,从公共厨房的微波炉内拿出热好的便当,在餐桌坐下,边吃饭边回微信消息。


程亦应该是提前和廖玉沟通过,直接约她明日一起吃饭,好友验证是自己点的同意,林嘉暮爽快回了一个好的。


对方很快发来一个链接,她点来看,是一家休闲住宿为一体的酒店,该酒店的餐厅在江城算是网红餐厅,常年盘踞在美食榜单,林嘉暮查了一下酒店地址,虽然没有直达的公交、地铁,但离她住的青旅不过七公里,便回了一个赞同的表情包。


程亦的头像是真人,林嘉暮点开大图查看,是一个戴着医用口罩的侧脸,正在专心看手中的病例。


看起来确实如廖玉所说,老实、细心。


一切收拾妥当,林嘉暮伸手关掉壁灯。


狭小的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她闭上眼睛,少年向远处奔跑的身影浮现脑海,来来回回翻了几次身,却没能将活跃的思绪抚平,情绪竟然罕见地烦躁起来。


她拿起桌上的空调遥控器,降低温度,调高风速,老旧空调立刻在黑暗中发出低鸣。


很吵。


但却奇异地将脑海中的画面纷纷驱赶出去,只留下一片平静的暗。


林嘉暮把自己整个人藏进薄被之中,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翌日,正午烈阳从窗帘缝隙跳进来时,林嘉暮皱着眉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头痛欲裂。


神经犹如一根弹簧,被无限抻长,将将处在一个欲断未断的节点。


林嘉暮扶着叫嚣着疼痛脑袋挪到桌前,拧开一瓶纯净水,一口气灌下去半瓶,才感觉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同时她确定自己感冒了。


买药,烧水,吃药,继续睡觉。


林嘉暮按照自己惯常的一套流程将自己收拾妥帖,等下午再次醒来,果然身体好了大半,只余一点头痛。


见时间已经逼近和程亦约定的时段,林嘉暮起来画了个淡妆,又换上了一条黑色针织背心裙,镜中的人皮肤白皙,下巴因为瘦而窄小,衬得那双明亮的双眼更大,只是栗色的头发凌乱地垂在肩头,看起来杂乱无章,她拿出夹子将头发挽在脑后,露出秀美的肩颈线条。


确定自己是精神的,林嘉暮才出了门。


出租车在高架桥上堵了半个小时后,林嘉暮后知后觉,江城这样繁华的城市,常年承担大批量的游客,一到节假日交通便会瘫痪。


明明曾在江城生活了一年多,她却早已忘了干净。


车窗外是一片绚烂的落霞,这是她这次来江城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天空,不由抬眸观望了起来。


出租车正一点点朝前蹭,每动一寸就伴随着响亮的鸣笛声,前排的司机不时地爆发出一句国骂。反观林嘉暮却一脸沉静,闲情逸致地欣赏起了窗外的景色,仿佛赶路的不是她。


在距离酒店仅剩两公里时,已经超了约定的时间半小时,程亦终于按耐不住发来催促信息:【还有多久到,不然我来接你吧。】


林嘉暮生出一丝歉意,连忙回:【不好意思,我马上就到。】


两秒钟后,对方给她发来了包间号。


前方亮起了第二个红灯,她乘坐的出租车仍没成功穿过马路,林嘉暮干脆在路边下了车,一路小跑着朝酒店赶。


天色在她周围迅速暗了下来,到酒店大堂外时,整个酒店已经笼罩在了明亮的橙光中,林嘉暮加快脚步踏上台阶,与前面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擦肩而过。


呼吸交错间,林嘉暮闻到一息高级的木质香调混杂着一丝青柠的气息,正丝丝缕飘散在空气中。


她愕然转头,却只见到男人的背影,西装革履,步履平实,成熟得像是旧电影里的绅士。


男人身侧跟着一个穿明黄套裙的女人,此刻正仰着恬静的脸庞朝他说着什么。


橙黄明亮的灯光下,林嘉暮看到男人侧身垂下头,光影瞬间勾勒出他锋利的轮廓。


只看到那一点挺直的鼻梁,林嘉暮就迅速别过头,不敢再看。


急促的呼吸牵引着猛烈的心跳。


刚刚剧烈的跑动带来晕眩感倏尔朝她袭来,林嘉暮有些体力不支,缓慢地蹲在了地上。


身后的人好像听到了她的动静,一道冷淡疏离的嗓音在大堂响起:“waiter,看看她怎么了。”


那声音像道惊雷劈在林嘉暮耳边。


她的心口倏地紧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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