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暮仙匆匆躲到了洛泽身后，拿帷幔遮脸的手都在发抖。

可即使带着帷幔，也遮不住她的满头白丝。

一众锦衣卫走进客栈，便亮出牌子赶人：“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一名锦衣卫随即粗蛮地将姜暮仙和乔装成下人的洛泽推开。

“还不快滚！”

姜暮仙踉跄着后退几步，眼见就要摔倒，被人一把扶住。

接着，夜景初冷漠嗓音在她头顶响起：“您没事吧？”

姜暮仙浑身僵住，夜景初却已松开她。

洛泽才急忙上前将她扶住。

姜暮仙靠在洛泽怀中咳嗽起来，又听夜景初训斥锦衣卫：“小心做事。”

“是。”

夜景初的视线从那个白发苍苍的婆婆身上收回。

他有些自嘲。

不知为何，注意到老婆婆那一刻他竟想到了姜暮仙，也真是昏了头。

姜暮仙被洛泽扶上楼，她的房间，恰巧就在夜景初隔壁。

夜渐深，四周一片寂静。

姜暮仙趴在床边，一阵剧烈的咳嗽，竟有血咳出来。

洛泽拍着她的背，却未得到任何缓解。

被子上，床脚，都是她咳出来的血迹。

洛泽见状，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一向镇定的他慌手慌脚的从瓶子里倒出一颗药喂去。

“公主，吃了药便会好了。”

吃了他的药，姜暮仙似乎总算平静片刻。

洛泽心底止不住的难受，替她撑开被子，哽咽着道：“夜已深了，您休息吧，睡一觉起来便会好了。”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呜咽的埙声。

姜暮仙昏暗的眼微亮，虚弱道：“扶我去……窗边……”

洛泽顺着她的意，将她扶到窗边。

打开窗户，埙声夹着寒风从隔壁更清晰的传来。

姜暮仙一下就分辨出，这是夜景初在吹埙。

她想要笑，却连扯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窗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

姜暮仙脸色苍白得可怕，她呼吸艰难，可声音却无比平静。

“阿泽……我想父王和母后了……三百年了，你说他们还会等我吗？”

洛泽听着她虚弱的声音，忍不住红了眼。

“会的……会的……”

“等我走了，你要把我带回宋国……”

姜暮仙话还未说完，喉间一阵痛意，大口鲜血从她口中涌出！

窗外白雪瞬间被染红，触目惊心。

“公主！”

洛泽慌乱地扶住她，又从怀中掏出药，要喂给她。

可姜暮仙口中鲜血越涌越多，药连塞都无处塞。

她眼中倒映着漫天大雪，似乎又回到了三百年前。

“阿泽，记住，我叫……姜笙……”

她声音也越发的弱，洛泽只能凑近去听。

“把我送回宋国……我的墓碑……写上……”

人生的前二十年，她是长公主，是镇国将军，是百姓的守护神。

人生的后三百年，她改名姜暮仙，孤独又绝望地活着。

浑浑噩噩的后半生里，她只遇见了一个少年。

从此时间又开始流动。

埙声不知何时停了。

姜暮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了出口。

“夜景初之妻……”

话落，姜暮仙的手倏然从他手中滑落。

“公主……”洛泽一瞬恍然。

他忽的想起第一次被父亲领着见公主，她笑着对自己说：“这孩子像宋国人，不爱哭也不爱笑。”

……

隔壁，夜景初心口莫名沉闷无比，他将姜暮仙曾送他的埙挂回腰间，回到床上躺下。

恍惚间，他见姜暮仙出现在他床前。

他从床上起来，一把拉住她：“你到底去哪了？”

姜暮仙看着他，没有说话。

夜景初气闷，紧攥着她手道：“这次跟我回去，不要在闹脾气了……”

话还未完，姜暮仙忽的朝他一笑。

夜景初一怔，这笑如此灿烂又如此悲伤。

蓦然让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场景。

“阿仙……”

夜景初心口猛的一空，面前之人却突然将手抽出，转身离去。

夜景初往前追，却怎么也追不上！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夜景初心一阵绞痛，猛然惊醒坐起！

是梦。

他捂住还在抽疼的心口的，不断的喘着气。

一转头，发现原是风急雨大，吹开窗户。

夜景初苍白着脸起身正要关窗，却听见隔壁蓦然传来压抑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