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活动开,小试身手后,书禾她们再不肯让慕杨出一点力气,她们在园子里摆出桌子与交椅,按着慕杨坐下。慕杨无奈地喝着药茶,看着马隽和书禾她们一通忙,眼前慢慢地朦胧起来,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前世孤寂地死去,今生终于可以摆脱错的人,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韩屹不想和离。
他向来冷情,认为夫妻间就该相敬如宾。
所以,不管是前妻还是慕杨,他都不甚亲近。
前妻性子也冷,甚至还有些怕他,两人除了偶尔的敦伦,连话都不曾说上几句。
反倒是慕杨,不怕他,愿意亲近他。
若不是那晚,听到天井里小丫头的自说自话,他还不知道慕杨为他花了那么多心思。
他不禁有些愧疚,忽略了她。
以后几日,大川日日入宫,不为别的,是首辅大人每日有书信和礼物送给夫人。
大川首次收到首辅命人快马加鞭送回的书信和礼物时,差点惊掉下巴。
这还是那个冷到成冰的首辅大人吗?
他不得不起疑,反复问来人,是不是大人亲自下的命令?
来人不断强调,就是首辅亲自下的令,大川这才相信。
他打开礼物一看,瞬间呆怔,礼物竟然是一对泥娃娃?!
慕杨收到礼物和书信的时候,正在菜园子里下种。
首辅府小天井里的蔬菜不是摘了,就是废了,她得重新将爱好拾起来。
她的身边陪着四个婢女,书禾、书麦、书穗、书粱。
这四个丫头是她九岁入了长宁宫后,太后殿下为她安排的。
书禾的性子稳重能干,细心体贴,负责管理慕杨身边的一切事务,包括私库的钥匙。
书麦脾气泼辣直率,却又胆大心细,主要负责慕杨屋里的文房四宝、针织女工、古玩书画等。
不仅如此,书麦还担着护主吵架的任务,若有人言语上欺负慕杨,她即刻卷起袖子,拉起噪子叫骂开。
书穗戏称她是长宁宫的豆腐西施,哪里有不平哪有她!
气得书麦连追三条巷子要打她!
书穗懂医活泼,爱笑多言,主要负责慕杨的茶水饮食、香料衣物。
当年太后殿下三令五申,不管是宫中还是他处,只要入慕杨口的东西,她都得一一验过。
所以,别看小丫头性子活泼,做起事来可一点不含糊。
书粱会武,性子孤僻、沉默寡言,主要负责慕杨的日常安全。
书穗戏称她是女镖师,她浑不在意,一笑了之。
办事却极为认真,不论慕杨在何处,她必然贴身紧跟,紧紧护卫。
再次入长宁宫后,太后总是嫌弃伺候慕杨的人少,索性又拨了四个二等丫头给她,分别是画云、画雨、画风、画雪,先由梁尚宫训练着,要过几日才能来伺候。
可是,太后殿下连几日也等不得,直接将长宁宫首领公公夏添的小徒弟,内侍太监马达哈给了慕杨,升做了她的带班太监。
太后做下此决定的时候,遭到慕杨的强烈抗议。
“殿下,我既无品阶,又非皇族血脉,如何能用内侍?您还是收回成命吧。”
她嫁予韩屹后,长宁宫女官一职便自动卸任,而他根本没想起为她加封诰命。
哪料到太后殿下一瞪眼,“我是太后,我说了算。我都成哀家了,能管我的先帝已经不在了,圣人能对我如何?让他罚我呀!
你只管好生快乐着,其他的事莫理,一切由我!”
一番话,说红了慕杨的眼睛,急得太后殿下又是一番哄。
最后,马达哈还是成了她的带班内侍。
马达哈来的时候,她问起他的名字,顿时笑倒在罗汉床上。
书禾几个也是笑得差点叉气。
只有当事人马达哈一脸懵尴尬地挠了挠头。
慕杨给他改了名字,马隽,连太后都忍不住赞叹是个好名字。
马隽很开心,他说终于不会再有人笑话他的名字了。
马隽是个机灵的,不仅处理事务是把好手,甚至还会种地。
这不,风和日丽的一日,慕杨便带着他和书禾她们,一起下地播种。
看着慕杨无比熟练的翻地、撒种、洒水等一系列动作,马隽佩服得五体投地。
从此,成了慕杨贴心的小跟班。
只是,教会了徒弟,没了师父。
刚刚活动开,小试身手后,书禾她们再不肯让慕杨出一点力气,她们在园子里摆出桌子与交椅,按着慕杨坐下。
慕杨无奈地喝着药茶,看着马隽和书禾她们一通忙,眼前慢慢地朦胧起来,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前世孤寂地死去,今生终于可以摆脱错的人,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真好,活着真好!
小时候,外祖父教书之余,便带着她在田地里忙活,他说,“阿木,记住,土地是我们的根本,人,不能忘本。”
她牢牢地记着这句话,不论身处何处,她都不曾放弃耕种,用自己勤劳的双手,牢牢握着自己的根。
大川进来时,便见到这样一幅岁月静好的场景。
难怪大人不习惯,夫人身上有一种宁静致远的感觉,不急不躁、恬适安然,不知不觉间让人沉醉其中。
见到大川,原本笑意深深的慕杨有些扫兴,她如今不太乐意再见到与韩屹相关的一切人与物。
大川岂会看不明白,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夫人,这是大人命人快马加鞭送回的家信与礼物。”说完,恭敬地递了上去。
慕杨眉头轻皱,她实在不明白韩屹的心思。
她与他成亲年余,从未收到过他的任何礼物,她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外出公办,从未想到告知她一声。
有几次,她还是从下人的聊天中得知他离京办事去了。
她心里恼怒,却又不愿表露出来,曾试着与他沟通,却每每被他冰冻的表情冻住,从此彻底歇了沟通的心思。
如今,两人都要和离了,他却想着送礼物来,甚至还有书信?!
慕杨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东西,将木盒子放在桌上,先打开了书信。
果然信如其人,信上只有一个字“安”。
大川偷看到信的内容,顿时心里哀号,大人也太实诚了,一字信不如无信。
他有心为大人辩解几句,不料慕杨随手放下信件,打开了木盒子。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两只泥娃娃,其中一只女娃娃笑起来竟与她有三分相似。
她没有拿起娃娃,而是直接将信盖住娃娃,合上了盖子,随手递给了书禾。
抬头看向大川,用眼神告诉他可以告退了。
大川很想问她,可有什么话转告大人。
话到唇边,犹豫着缩了回去,抱拳行礼后离开了。
太后殿下知道此事,顿时暴跳如雷。
“这个韩屹是什么意思?都要和离了,还送礼物,有意思吗?
好好的,送什么泥娃娃,还想拖着我家慕杨不成?
既不爱,便放手的道理也不懂?
不行,等他回来,我要好好训他一番。”
慕杨赶紧劝太后,“殿下,不必生气,您越是生气,越是中了计。”
“中计?”太后吃惊地问。
“静宜,静宜,鉴儿心中只有静宜。”“殿下,非也!表面,圣人是为着静宜公主。实则,圣人心中存着家国天下!”慕杨娓娓道来,眼里满是对圣人的赞叹之意。太后殿下红了眼眶,“好孩子,你是懂圣人的,但愿鉴儿也能明白你的心意。”...
慕杨淡然一笑,“殿下,对一个无所谓的人,最好的武器,就是不理、不睬、不闻、不问,当他不存在。
他要送礼物,让他送;他要写信,让他写。
喏,我就将他的东西收作一堆,放在边上吃灰,管他送的是泥娃娃还是金娃娃,咱们都不必搭理。
不论他是想拖着不和离,还是想挽回,都无计可施。”
太后听了哈哈笑,果然还是慕杨贴心,句句说到点子上,句句说到她的心坎上。
慕杨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些都是韩屹对她的态度。
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罢了。
某个被无视的大人,远远地心头一紧,紧抿双唇,背手站在窗前,望着圆月出神。
连着几日,大川准时来送礼物和书信。
慕杨照单全收,来者不拒。
大川松了一口气,看来夫人还是心软了。
他迫不及待地告知首辅大人,夫人收下了礼物。
远方的韩屹收到口信时,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扯了扯,露出一抹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浅浅笑意。
广阳殿里的圣人赵鉴却心事重重。
“李良,首辅回京了吗?”
李良是圣人的总管内监,听到圣人问话,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首辅大人尚未回京。”
“不应该啊,本就是小事,无须太傅亲去,怎么这么久还不回?”圣人喃喃自语。
李良也低头沉思,突然想到什么,“啊”地出声,“陛下,该不会是首辅府里有事?看这架势,首辅该不会在躲什么人吧?”
他的本意是想说,公主入了首辅府,首辅大人怕是要避嫌,所以出了京。
但圣人却不做此想。
他想到了韩夫人,都是她作妖,扔下和离书,扫了首辅的脸面,害得他避出京去。
“李良,韩夫人还在长宁宫?”
“是!太后殿下特意为韩夫人整修了珍瑰阁!”
圣人冷冷一笑,“去,叫花圃送些水仙花到珍瑰阁。”
李良当即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一盆盆养得千姿百态的水仙花,鱼贯送入了珍瑰阁,摆在了慕杨的屋里。
太后听说此事,笑得乐开了花,连赞圣人有心了。
慕杨却微微蹙起了眉,她没想到在和离这件事上,最大的阻力可能是圣人。
圣人送水仙花给她,意思是“期待再一次相逢”,暗示她可以回府了。
只是,哪怕知晓了圣人的心思,她也不会退缩。
她再也不要走回老路,将余生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她咬咬牙,挑了块鸦青色料子,动手做起了荷包。
没过多久,一只鸦青色底上绣着湘妃竹的荷包,放到了圣人的案头。
“陛下,这是韩夫人的回礼。”
圣人拿起荷包一看,脸色顿变。
荷包上的湘妃竹是双竹!
双竹意为“二嫁”!
圣人气极,这女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明目张胆地告诉他,她要和离,她要再嫁!
哼,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朕便替首辅教训教训你!
“告诉皇后,静宜公主的接风宴,大办!越隆重越好,把京里的世家、新贵统统请来!”
圣人冷哼,后宅处事,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谁的风大谁就胜。
别以为你柳慕杨有太后撑腰,便可以为所欲为。
朕便要撑一撑静宜的腰。
他倒要看看,那时柳慕杨将如何自处?!
太后尚不知圣人的真实想法,她还在告诫慕杨,要与圣人交好,日后她若不在了,圣人便是她的依靠。
慕杨紧紧搂着太后,眼泪纷纷滑落。
她不要,不要太后离开!
“傻孩子,人老了,总有这么一天!”太后拍着慕杨的肩,像哄孩子那样,轻柔地说着话。
圣人踏进长宁宫,看到的便是犹如母女般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此刻,母后周身散着他从未见过的柔和光芒,像一个真正的母亲。
圣人心中一涩。
自小母亲便对他严苛,从来只是严肃地告诫他,“鉴儿,你是太子,身负天下之责。旁人玩得,你玩不得;旁人喜时笑,你笑不得;旁人痛时哭,你哭不得。
因为,你的身上负着千千万万百姓的身家,你没有时间欢笑、哭泣,你要学着如何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帝皇,你要为他们负责!”
尽管他知道母后爱他,但他从未在母后这里感受过片刻柔情。
母后,就像一个战士,时刻敦促他披襟斩棘,不得片刻停歇。
他从不知道,母后竟然也有母性光辉的一面。
只是这光辉、这柔情,不是给他,而是给了一个乡野出身,名不见经传的女子柳慕杨。
柳慕杨,你何德何能,独拥母后所有的柔情。
圣人咬牙退出了长宁宫。
晚间,皇后身边的耿尚宫传信,宫中要为静宜举办盛大的接风宴。
太后听闻消息,气得摔了一只汤勺。
“静宜,静宜,鉴儿心中只有静宜。”
“殿下,非也!表面,圣人是为着静宜公主。实则,圣人心中存着家国天下!”慕杨娓娓道来,眼里满是对圣人的赞叹之意。
太后殿下红了眼眶,“好孩子,你是懂圣人的,但愿鉴儿也能明白你的心意。”
慕杨心中当然明白,这是圣人给自己的下马威。
圣人先礼后兵,先用水仙花劝她回府,她回礼“双竹”荷包后,圣人便想借静宜这股东风,狠狠打击她这个西风。
但她不怕,她有权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圣人也不能干涉。
此生,她,不会再为了任何人违逆自己的心意。
凤怡宫中,皇后殿下用完了膳,正喝着消食茶。
耿尚宫在边上伺候着。
“你亲自面见了太后殿下?”皇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耿尚宫摇头,“妾到长宁宫时,太后殿下正用着膳,妾便让夏大伴转达。”
柳皇后是河东柳家二房的嫡长孙女。
当年柳家鼎盛时,大房遭遇失子之痛。
不久后,大房伯祖父意外去世,伯祖母因痛失夫君爱子,陷入疯癫。
从此,族长之位落在她祖父头上。
也正因如此,她顺利入宫成了皇后。
柳皇后大圣人三岁,当年先帝看中她端庄有礼,故而下旨立她为后。
她与圣人间,更像姐弟,而非夫妻。
不过,圣人尚能顾及她脸面,每月初一十五必歇在凤怡宫。
皇后浅浅一笑,“既然圣人要大办接风宴,本宫便听圣人的。阿耿,传令下去,接风宴按宫宴最高规格置办!”
还是邹荃动手做了晚膳。晚膳后,邹荃直接抱着铺盖宿在了东厢房里。韩宝珠气不过,也跑到东厢房,挤着往邹荃身边躺。一股不知名的味道,随着韩宝珠的到来,直冲鼻翼。...
首辅府里,大姑姐韩宝珠恶狠狠地照清单整理着物品。
她一边整理一边随意扔,几支发簪顿时粉身碎骨。
老管家面无表情地在边上提醒,“大姑奶奶,大人吩咐,若有损坏,照价赔偿。”
韩宝珠顿时缩了手脚,虽然气恨不已,到底不敢太过分。
韩老夫人看着心疼,又不敢违逆儿子的意思,只得劝女儿,“珠儿,你且安心,日后母亲得了好东西,再给你。”
“母亲,你能有什么好东西?好东西不都在二弟手上?父亲走的时候,整个家都交给了二弟,哪有你的份?”
韩老夫人气得倒仰,虽说女儿说的是事实,但当着下人的面喊出来,真的是太丢人了。
她一个泥腿子,二嫁了世族后嗣,看上去是高嫁了,但从未得夫君正眼相待。
夫君的一颗心,自从儿子韩屹出生后,再也不曾落到她身上。
家里的财物,从未交给她打理过一日。
夫君去后,直接将家交到儿子手中。
她虽然不满意,但到底出嫁从夫,老来从子,连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
为此,她特别宠爱女儿。
尽管女儿像前头男人,又蠢又憨,相貌、脾气还差,自己时常被这个女儿气到。
但,女儿靠着她、赖着她,让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贵重。
她的虚荣心,从女儿这里得到了满足。
“珠儿,你二弟是个孝顺的,我若同他要,他定然会给。”
韩宝珠一想,这话倒也不错。
二弟但凡得了好东西,必然都交给母亲,从未给过两任妻子。
单从这点来看,还是值得肯定的。
她终于平顺了些心气,继续理着东西。
不久,清单上各色物品都整理齐全,她咬牙切齿、万般不舍地留恋许久,才像被剜心般忍痛交给了老管家。
老管家转身递名牌去了长宁宫,隔日便将东西还给了慕杨。
首辅府里,母女俩还在说着话,门房禀报,邹姑爷来接韩宝珠了。
韩宝珠嘟起了嘴,显然很不开心,“娘,我可不想回到那个破宅子去。”
“浑说,出嫁的女子哪有长时间待娘家的。邹姑爷一表人才,时间长了,你能放心?”
韩老夫人不敢留韩宝珠,儿子韩屹离京前,可是下了驱逐令的。
她只得寻个借口,先将女儿送回去,过几日再说。
韩宝珠撇了撇嘴,不屑地说,“二弟是首辅,他不敢。”
韩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一掌拍在她的额头,“不敢,不敢,男人若是有了心思,哪有什么敢不敢的?你都长成这样了,还不晓得看紧些姑爷?真要姑爷有了外心,看你到时候怎么收拾!”
韩宝珠的肺管子被戳得生疼,哪里肯依,“娘,什么叫长成这样?这长相是我自己愿意的吗?还不是你将我生成这德性?如今还来怪我咯?”
她当即坐在地上撒泼,放声大哭起来。
邹姑爷进来时,便看到韩宝珠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痛哭。
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眼里的厌恶汹涌地漫了上来。
邹姑爷单名一个荃字,早年家中遭了灾,父母都饿死了,他撑着一口气到了京城,以乞讨为生。
有次遇见韩屹的父亲,帮了他一把。
为了表示谢意,韩父将他带回家,赏了一顿饱饭。
闲聊时,得知他读过书,还有秀才的功名,顿时起了心思,将他留在家里,还供他读书上进。
实则是将他当作赘婿养着。
待成年后,便娶了韩宝珠。
邹荃当年连饭都吃不饱,有人愿意让他上学,自然欣喜若狂。
点了庶吉士后,他进了翰林院,春风得意之时,与韩宝珠成了亲。
成亲那晚,揭开头盖,见了韩宝珠的样子,顿时如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后悔也晚了。
韩宝珠虽生得五大三粗,若脾气好些,他还能容忍,偏偏是个粗俗难耐的,还比他大上五六岁。
脾性更是与他格格不入,这些年他忍无可忍,日日盼着休了她。
碍于首辅的大权在握,不能忍也只能强忍着。
好在首辅明理,知晓自家姐姐的毛病,在其他方面给予他极大的帮助。
于是,他便睁一只闭一只眼,任凭韩宝珠随心所欲。
今日,若非首辅通知他来接韩宝珠,他根本就不想来。
眼见女儿的丑态被女婿看个正着,韩老夫人顿时尴尬无比,慌忙要将女儿拉起来,可韩宝珠来了劲,怎么都不肯起身,只顾着哭。
最后还是韩老夫人一巴掌扇醒了她,叫下人带她去漱洗,自己陪邹姑爷说会儿话。
“邹编修原谅则个,刚才是老身的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引得珠儿失了仪态。”韩老夫人放低姿态诉说原委。
邹姑爷摇摇头,说不妨事。
当然不妨事,看着就厌恶到极点,多一眼都不想看。
“姑爷,你二人成婚许久,也该要个孩子了。有了孩子,夫妻间的感情也能增进不少。”韩老夫人再接再厉。
一听这话,邹姑爷差点忍不住当场吐出来。
两人成亲,只在新婚之夜行过周公之礼。
只一晚,便令他终身后悔,回想起来便觉得无比恶心。
和韩宝珠生孩子?还是杀了他吧。
韩老夫人哪里会知道他的心思?
她得意地想,只要有儿子在,邹荃还能翻出天去?
只要儿子韩屹还是首辅,谅他不敢抛下宝珠。
韩宝珠委委屈屈地跟着邹荃回了那个一进的小院子。
这院落,还是她出嫁时,继父给的陪嫁。
虽然小,但五脏俱全,只是韩宝珠贪心不足,总觉得这么小的院子,配不上她的身份。
回到家的韩宝珠往正屋炕上一躺,什么事儿也不干。
还是邹荃动手做了晚膳。
晚膳后,邹荃直接抱着铺盖宿在了东厢房里。
韩宝珠气不过,也跑到东厢房,挤着往邹荃身边躺。
一股不知名的味道,随着韩宝珠的到来,直冲鼻翼。
邹荃差点将晚膳吐出来,他一把推开韩宝珠,头也不回地出了屋。
“你站住,上哪儿去?”韩宝珠急忙叫住他,最后不忘加了句,“是不是得我二弟来,你才肯老实?”
邹荃气红了脸,他头也不回,冰冷地说,“便是首辅也管不到旁人房里的事。你我二人,是何缘由,你会不知?你若安分守己,不过添双碗筷,我不介意留着你。若你惹是生非,我也不会再客气。”
韩宝珠怒,“你不过是我韩家的赘婿,有什么资格冲着我大呼小叫?”
邹荃闻言,顿时目眦欲裂,胸口气得上下起伏,甩袖而出。
韩宝珠在身后啐了他一口,满眼不屑,“我呸,真不是个东西,吃姑奶奶的,喝姑奶奶的,竟还摆出一幅施恩姑奶奶的样子,谁给你的狗胆?”
长宁宫的慕杨收到了韩宝珠归还的财物。慕杨正准备出发去往凤怡宫向皇后殿下请安。宫人送来韩家递来的妆奁盒,她连看都懒得看,直接吩咐马隽,将东西分给京城的乞丐。“分……给……乞丐?”马隽吃惊地说话都结巴了。...
长宁宫的慕杨收到了韩宝珠归还的财物。
慕杨正准备出发去往凤怡宫向皇后殿下请安。
宫人送来韩家递来的妆奁盒,她连看都懒得看,直接吩咐马隽,将东西分给京城的乞丐。
“分……给……乞丐?”马隽吃惊地说话都结巴了。
再三确认后,马隽当即带着东西出了宫,见乞丐就给,没多久便分了个一干二净。
他一边分,一边唱高调,“首辅夫人感念你们不易,特叮嘱我将财物分给大家,你们可要记得她的好。”
一柄发簪顶得上好几年劳作,乞丐们哪有不应的,当即跪下磕头,感谢韩夫人的慷慨解囊。
慕杨那时正在凤怡宫门口,等着皇后殿下召见,哪里晓得马隽的一番操作,让她助人的好名声悄悄兴起。
向皇后问安,是她主动提出的。
毕竟日后在宫中生活,避不开皇后,还是去知会一声比较好,先礼后兵的道理,她懂。
原本太后不屑一顾,认为柳皇后不敢做什么,大可井水不犯河水。
但转念一想,她若在时,柳皇后自然不敢施为,万一她不在了呢?
柳皇后此人,表面看着豁达通透,实则气量狭小,刻薄寡恩。
她不得不为慕杨多想一想。
于是答应了慕杨的要求,让夏大伴陪着她去了凤怡宫。
有夏大伴的陪伴,皇后便是想为难,也不敢太过分。
果然,还是太后了解皇后。
在慕杨到了凤怡宫后,皇后殿下愣是晾了她半个时辰,若非夏大伴,怕连宫门都不让进。
“哼,什么香的臭的,都到凤怡宫来。一个要与夫君和离的女人,哪有资格求见本宫?”
还是耿尚宫劝着皇后,“殿下,韩夫人到底是太后殿下宠着的,况且是夏大伴陪着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太后殿下的面子驳不得。
而且,韩夫人毕竟还未和离,首辅的态度也未明朗。”
柳皇后最终还是见了慕杨。
瞧见眼前这个风姿卓绝的女子,她的恨意又涌了上来。
自己长相普通,最是记恨相貌气韵出众的女子。
“你也姓柳,可是与河东柳家沾亲?”柳皇后高高在上地问。
慕杨似未听出皇后话中的嘲讽之意,恭敬地回答,“妾非河东柳家人氏,亦不沾亲。”
“噢……”柳皇后故意拉长音,语气里的轻视昭然若揭。
见夏大伴沉了脸色,耿尚宫立刻干咳了一声,暗示柳皇后见好就收。
柳皇后虽然刻薄,倒也不算太笨,当下收起脾气,命人取出一个妆奁盒,说是最新的头面首饰,赐给了慕杨。
慕杨不卑不亢地收下,恭敬地行了大礼,便告退了。
路上,她叮嘱夏大伴,不要将凤怡宫的事告诉太后殿下。
仇,还是要自己报比较好。
前世,皇后可没少帮着静宜公主打击自己。
这一世,她可不打算放过她。
夏大伴听了慕杨的话,无比感慨,明明是个好孩子,可惜时运不济,除了太后的恩宠,竟身无长物,无一人可靠。
皇后殿下敢为难她,不过是看她身世可怜,便是欺负了,又能怎样?
可惜,皇后委实算不得聪明,她只看到了圣人对柳慕杨的不满,却低估了太后殿下对柳慕杨的宠爱。
凤怡宫里,耿尚宫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皇后。
“殿下,韩夫人到底得太后殿下的宠,您与她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柳皇后不屑地一笑,“不过一个出身乡野的女子,太后殿下也只是看着她可怜,多眷顾几分,哪里是真的疼爱呢?
还是静宜公主更得太后的欢心,到底是亲自养大的,和亲生的也没多大差别。
况且,圣人对她很不满。
因为静宜入府,就和首辅闹和离,驳了圣人的面子,能有她的好?
太后再宠爱她,还能越过圣人去?”
见皇后不听劝,耿尚宫暗暗地叹了口气,笑着退下了。
皇后看着聪明,实则愚笨,到今日仍未看清太后的感情落在谁的身上。
太后殿下于静宜公主不过是面子情,对圣人是扶持敦促多过疼爱。
可韩夫人不同,太后殿下是打心底里真心疼爱她。
连长宁宫里最好的珍瑰阁都给了韩夫人,听说韩夫人要和离,太后殿下更是大力支持,流水样的珍品送入珍瑰阁,就怕委屈了韩夫人。
若不是真心疼爱,哪里能如此宽厚?
罢了,她不过一个伺候人的,尽了力便好,不该奢望改变主子的想法。
问心无愧便罢!
京城百里外,韩屹正与一枚木发簪较劲。
他正在簪尾刻着绣球花。
这几日,他的确是躲出京城的。
那晚,他命令大川去长宁宫请回慕杨。
因为有着前车之鉴,便是自家母亲亲自去请,慕杨都置之不理。
他不敢待在府中等候消息,怕等来坏消息。
于是,他借口处理公务,揽下件不太重要的差事,亲自出京走了一趟。
不想,日子更加难熬。
他今年二十又九,已到三十而立的年纪了,却是头一次尝到心慌的感觉。
一颗心,就这么吊在半空中,落不到实处。
那股忐忑不安的感觉陌生又可怕,是他从未经历过的。
他不明白这种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无数官场经历,都不能让他分辨这种感觉。
他狠狠蹙着眉,既然无法询问旁人,他决定顺着心走。
近期日日写书信、买礼物送去京城,他反而觉得心安,既如此,他决定继续这么做。
今日,集市上看到一根上好的紫檀木,他当即买了下来,亲自雕成一根簪子,打算回京后送给慕杨。
想到年轻的妻子,虽面容模糊,但那清泠泠的声音,始终萦绕在他心头,经久不散。
“大人,宫中来信,过几日圣人要为静宜公主举办接风宴,请您务必出席。”
韩屹有些诧异,原本圣人说,静宜公主回朝是大事,但再大的事,也不能铺张浪费,打算办个简单的宫宴,请些皇室中人即可,便算为其接风洗尘了。
怎么他才离京几日,圣人便改了主意?
这其中,可是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静宜公主说到邹太太三字时,特别加了重音。果然,韩老夫人闻言欣喜若狂,眼中流露出渴望,嘴上却推辞着,“这怎么好,怎能叫殿下破费?”静宜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诚恳的笑容,直接叫蓝田将妆奁盒放在炕桌上,便起身离开了。...
静宜公主沉着脸坐在窗边的须弥榻上,手中握着一本书,却一个字也没看。
蓝田、白玉是公主的侍女,两人此刻正坐在公主旁边的杌子上。
蓝田缝着荷包,白玉打着络子。
白玉一边打着络子,一边小嘴吧吧地说个不停。
“殿下,奴婢今日在膳房听到件趣事,和韩夫人有关。”
听到与柳慕杨有关,静宜公主顿时来了精神。
白玉见殿下有兴致,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韩夫人进门年余,邹太太只要看到心怡的饰品物件,便问她强要去。之前韩夫人一直忍气吞声,这次却列了清单,直接问邹太太讨要。”
静宜公主皱了皱眉,邹太太是谁?
白玉赶紧解释,“邹太太便是首辅大人的姐姐,当年招了个赘婿,翰林院编修邹大人。”
静宜顿时想了起来,暗怪自己大意了。
这件事也提醒了她,离开大豫经年,很多世族大家间的姻亲关系都生疏了。
如今她重新归来,当务之急是将这些关系梳理清楚,免得到时候闹出笑话。
白玉接着说,“韩夫人也忒大胆,不仅公然与圣人叫板,扔出和离书,竟然还要讨回送出的东西。”
“邹太太当真归还了?”静宜公主问。
“还了,怎么敢不还?首辅大人发话了,不仅要还,还将邹太太赶回了自己家。”
“殿下,首辅大人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不想和离?”白玉奇怪地问。
话音刚落,她便被蓝田斜了一眼,责备她多话了。
白玉悄悄吐了吐舌头,低头不再说话。
静宜公主的脸沉了下来。
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如今看来并不容易。
她现下也吃不准韩屹到底对柳慕杨是何态度。
说有情吧,成亲以来,两人相敬如冰,他更是十天半月不踏进内院半步。
说无情吧,这些日子,慕杨做得这么出格,他竟连句重话也没有,甚至还帮着她,下了自家姐姐的面子。
想到这里,静宜公主不由地计上心来。
既然韩屹这里暂时无计可施,那她便另辟蹊径吧。
“蓝田,开私库,去挑些上好的饰品。”
蓝田即刻起身,按着公主的旨意,挑出好些首饰、玉佩。
静宜公主又在一堆东西中,挑挑拣拣了一番,终于确定了十多样精品,装在一只雕刻精美的紫檀木制成的妆奁盒子里,去了正屋。
正屋里,韩老夫人刚刚歇了晌,重新梳了妆,喝着热茶。
才喝了一口茶,下人便禀报,说静宜公主驾到。
她立刻搁下茶碗,起身迎了出去。
刚想行大礼,便被静宜公主拉住,“老夫人,你我之间,不必过于讲究礼数。本宫借住府里,本就添了麻烦。日后朝夕相处,太过讲礼,反而生分了。”
韩老夫人闻言欣喜,她本就是泥腿子出身,最烦世家大族的礼仪规范。
静宜公主说日后不必行大礼,正中她下怀,乐呵呵地应了,行了屈膝礼后,迎公主进了屋。
她将静宜公主让至上首落座,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住着可还习惯?下人伺候可还经心?但凡有不对,殿下即刻告之臣妇。”
静宜笑道,“老夫人放心,哪有不好的?下人太过小心翼翼反倒不美,倒显得本宫像个外人似的。”
韩老夫人笑着应是。
听了这话,她心生欢喜,这说明静宜公主当他们是自家人了。
说着,静宜公主便叫蓝田呈上妆奁盒。
韩老夫人眼见递到自己跟前的妆奁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殿下,这是……”
“本宫离家远嫁,好不容易回大豫,实在受不得孤寂之苦。万幸圣人仁慈,允我入府借住,这些是本宫的心意,送予老夫人与邹太太。”
静宜公主说到邹太太三字时,特别加了重音。
果然,韩老夫人闻言欣喜若狂,眼中流露出渴望,嘴上却推辞着,“这怎么好,怎能叫殿下破费?”
静宜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诚恳的笑容,直接叫蓝田将妆奁盒放在炕桌上,便起身离开了。
出了正屋,白玉忍不住问,“殿下,您是圣人下旨入的府,何必特意感谢韩老夫人她们呢?”
静宜不言语,浅浅地笑了笑,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柳慕杨?
她相信,韩老夫人和邹太太得了好,定然更为厌恶柳慕杨。
她刚刚回朝,手中缺人,韩老夫人母女,可是趁手的刀啊!
可才露出笑意,旋即又敛容沉色。
最令她头疼的还是太后殿下。
殿下是她在朝中的依靠,但她这些年不在殿下跟前侍奉,母女间的感情怕是淡了不少。
她得好好想个法子,重新赢得殿下的疼爱才是,绝不能叫柳慕杨独得殿下的恩宠。
正屋里,韩老夫人刚打开妆奁盒,便被里面的五光十色迷了眼。
她每拿出一件物品,便惊喜得无法自持。
这些饰品,不论是材质还是款式都精美绝伦,也只有如殿下般的身份,才一下子拿得出这么多精品。
有了这些东西,还怕哄不好宝珠?
当下便命人将妆奁盒收起来。
长宁宫的慕杨也很忙。
她正忙着纺纱织布,她要亲自织一匹布,为太后殿下裁制亵衣。
她坐在西厢房的织布机前,双手不断地翻飞,梭子在织布机间来回穿梭,不多会儿,便织了一大片布。
慕杨此刻的心无比安宁。
为爱自己的人,再辛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她沉浸在织布的快乐中,余光却看到书穗在门口探头探脑。
想到自己忙活了大半日,是该歇息了,便停下手中的活计,起身向外走去。
书穗见状,立刻跑上前来,急急禀报,“夫人,首辅大人回京了。”
慕杨横她一眼,首辅回京便回京,用得着这么急着回禀吗?
“大人此刻正在太后殿下处,说是要见您。”
慕杨愣了愣,消息和人都来得突然,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心,不可控制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书穗见夫人没反应,急了,“夫人,您不去看看吗?”
片刻后,慕杨终于回过神来,暗骂自己没出息,当对一个人好养成习惯的时候,哪怕下定决心离开,心却还是出卖了自己。
慕杨暗暗告诫自己,世间不管少了谁,日月都照常升落。
她,也定然会习惯没有首辅的新生活。
平复了心绪,她终于往正殿行去。
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清比较好。
慕杨跟着韩屹来到偏殿,两人一左一右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梁尚宫送上热茶后,退了下去。一时间,偏殿极为安静,谁都没有开口。气氛有些尴尬。...
长宁宫正殿,太后殿下与首辅韩屹剑拔弩张,谁都不肯让步。
“梁尚宫,钦天监可说今日吹的是什么风?怎么把大豫日理万机的首辅大人吹到长宁宫来了?”
梁尚宫尴尬地伫立当场,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殿下,臣接妻回府。”
韩屹主动开口,梁尚宫悄悄松了口气。
殿内的韩屹,一身紫色官服,笔直地站在中央,像一柄出鞘的剑,浑身散发着冷硬的气息。
韩屹无波无澜的语气激怒了太后殿下。
又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他以为他是谁?
太后殿下坚决不买账。
“首辅大人请回吧,慕杨绝不会同你回去。大人还是抓紧时间签了和离书,赶紧放慕杨自由。”太后殿下没好气地说。
他若早几天来长宁宫,她或许还会网开一面。
现下嘛,哼哼!
一听这话,首辅大人整个人冷意森森!
长宁宫人屏息环立四周,吓得大气不敢出。
首辅大人太可怕了!
“慕杨是臣之妻,回府天经地义。”
韩屹一板一眼地说,丝毫不为所动。
不管太后殿下如何拒绝,他都巍然不动,摆明了接不到妻子,绝不离开。
太后殿下的耐心用完,忍不住骂了出来,“你的妻子?你的妻子受母亲、姑姐为难磋磨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的母亲不允她用膳,必须站着伺候她用完膳,方可坐下的时候,你在哪里?
大姑姐不经通传,随意进入清泠居,看到什么拿什么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母亲出身乡野,以二嫁之身嘲讽慕杨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母亲纵容下人欺辱慕杨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心中只有公务,连日冷落她,让她这个主母脸面无存的时候,你可曾想起她是你的妻?
你忙于政务,可有分出心神关心她分毫?
你扔下她一人面对婆母刁难、下人嘲讽,那时候可有当慕杨是你的妻?
你无商无量,毫不犹豫接旧日心上人回府的时候,可曾想过慕杨是你的妻?可曾顾忌过她的颜面?”
太后越说越气,越说越心疼,说到最后一句话,竟站了起来,用尽力气吼了出来。
太后每说一句话,韩屹的脸便黑了一分,周身温度持续下降。
有的宫人受不住,当场打起了寒颤。
有的宫人浑身冻得失了知觉,仅凭一丝毅力硬撑着。
此刻,她们内心深处都无比同情韩夫人,与如此冷硬的首辅大人一起生活,难怪夫人会想着逃离。
韩屹紧抿双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臣,会补偿。”
他很自责,若不是太后说起,根本不知道慕杨受了这么多委屈。
他以为大姑姐强行讨要她的东西,已经是最大的恶了。
哪里料到,他的母亲、姐姐还做了更加过分的事。
只是自责归自责,他却不能单因此,便放慕杨离开,他做不到。
太后一听这话,气得倒仰,“补偿?你如何补偿?失去的岁月,失去的热情,失去的美好,你如何补偿?是叫你母亲站着给慕杨道歉,还是让你姐姐给慕杨磕头认错,还是即刻赶走你的心上人?
你做得到吗?你若做不到,何必大言不惭地说补偿的话?”
韩屹听了,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的确,他做不到为了慕杨严惩自己的母亲和姐姐。
他的补偿,只是不再让她受到伤害。
但,心上人?!
这话从何说起?
他正待开口,太后已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哼,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又如何能够善待慕杨。”
太后一见韩屹的样子,哪还有什么不明白?
眼前这个无所有能的首辅大人,绝不可能因此责罚他的母亲、姐姐,更不可能赶走静宜公主。
她于是打定主意,坚决护着慕杨,与韩屹和离。
“你不爱慕杨,放她走吧,强扭的瓜不甜,你硬拖着,只会伤她更深。”
韩屹一想到“放她走”的场景,心就蓦地抽痛,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流失。
“臣要见慕杨。”
“不可能!”太后断然拒绝。
她绝不会让慕杨见他,慕杨心太软,万一见了韩屹,被他三言两语打动,回到那个牢笼去,她可是要心痛死。
“殿下,长痛不如短痛,慕杨也有话同首辅大人说,您便答应了吧。”不知何时慕杨现身殿内,满眼恳切地看着太后。
太后受不得慕杨如此娇软的眼神,当即心一软,终于无奈地点头同意。
不过,她还是强调了一句,“慕杨,你可别心软,若有人仗着权势强求你,你不必理会,更不用害怕。”
慕杨哭笑不得地看着太后殿下气鼓鼓的样子,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绝不会心软。
她没有发现,她一进殿说话,边上首辅大人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又在听到她说绝不会心软的时候,脸色瞬间黑沉了下来。
慕杨跟着韩屹来到偏殿,两人一左一右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梁尚宫送上热茶后,退了下去。
一时间,偏殿极为安静,谁都没有开口。
气氛有些尴尬。
“习惯吗?”冷硬的男声响起,倒是韩屹主动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慕杨一惊,继而笑道,“很习惯,太后殿下什么都为妾考虑到了,安排妾住在珍瑰阁,就在长宁宫里。”
韩屹点了点头,两人又没了话说。
但韩屹再一次听到清泠泠的嗓音,一瞬间,他烦躁的心情平和了不少,冷硬的神色也柔和了下来!
慕杨叹了口气,罢了,早晚要和离的,还是早些说清楚为妙。
“大人,您收到和离书了吗?”
韩屹双眉一皱,冷冷地说,“没收到!不同意!”
言简意赅,果然是首辅大人的风格。
慕杨气笑了,“大人,妾身不是在询问您的意见,而是告诉您妾身的决定。”
“为什么?”
慕杨一怔,她很诧异,韩屹竟然问她原因?!
这,算不算明知故问?!
韩屹一言不发,炯炯地看着慕杨,等着她回话。
慕杨无奈,只得说,“当日大川送来书信、礼物,妾身便托他转告您几句话,如今,依旧是这么几句话。
妾身不会再回首辅府,您不必挂心,太后殿下待妾极好。
你我夫妻一场,原就是妾身强求,违了您的心意,不得不娶了妾身。
如今妾愿意放大人一条生路,请大人务必大胆追求心中所想,愿您余生得偿所愿,夫妻和睦、子女成群。”
慕杨每说一句,韩屹的眉头便锁深一层。
“我心中所想?是什么?”韩屹再次问。
慕杨瞪大双目,终于有些生气,“大人心中所想,何必问妾?”
见慕杨生气,韩屹的双眸顿时染笑,神情柔和下来。
“你是因静宜公主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