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

褚晚宁黑沉的目光直视着薛道之，“你还恨着他！”

薛道之拿香的手一颤，香落在了地上。

“没有……”

薛道之嘴唇微微发抖，“我是诚心的。”

“诚不诚心，香能知道！”

褚晚宁把香捡起来，“告诉我，你为什么恨他？”

薛道之目光剧烈躲闪，脚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褚晚宁往前逼近一步。

“你不说，这个念就化不了；念化不了，那张合婚庚帖我就不能给你。”

这话，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薛道之清晰感到自己的心，噗通，噗通，一下一下，跳出一个“恨”字。

“褚晚宁，这念我不化了，我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褚家倒霉。”

“完全可以！我祖父这一支，除了我以外，已经没有别人，但是……”

褚晚宁话锋一转，“既然有合婚庚帖，那就是娶，不是纳，如果没有休书，你们薛家也逃不掉！”

“父亲！”

“老爷！”

薛而立和薛总管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薛道之狠狠打了一个寒颤，心头山呼海啸起来。

褚晚宁盯着他的眼睛，用一种几乎称得上诱惑的声音，轻轻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恨着他！”

为什么？

薛道之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

沉在心底最深处的疤痕，突然被撕开，恁他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官做得再高，都是会痛的。

亲生父亲病逝后，家里穷得丁当响，连落葬的银子，都是借来的。

母亲长得好看，年纪轻轻守了寡，村里有多少男人想得到她，就有多少女人恨她。

日子过不下去，母子二人就只能四处漂泊。

最难的时候和叫花子没两样，能吃上一口饱饭，是薛道之那几年最大的心愿。

转折出现在他六岁。

母亲认识了褚家的下人，求她帮忙进褚家做短工，因为长得好看，又识得几个字，褚行把她收了房。

没有酒席，没有喜轿，就是让母亲穿了件新衣裳。

他甚至分不清母亲算是续弦，还是妾。

褚行出身世家，还做着官，有钱有权，圆房没几天，褚行便强行命令他改姓褚。

理由很简单：你吃褚家的，喝褚家的，褚家就是你的天。

他心里一百不愿意，可为了能吃饱饭，只能认了。

改了姓，褚行也没有给他好脸色，处处找茬，处处严厉，但凡他有丁点的错，就要挨板子。

因为没名没分，他甚至没有资格上桌吃饭。

母亲也因为他，常常被褚行骂教子无方，在那个家里处处小心翼翼，处处低三下四。

而他这个拖油瓶，哪怕被褚行几个儿子欺负得满身是伤，也只能一声不吭。

母亲盼他有出息，想让他进褚家族学读书，褚行不同意，母亲跪在雪地里苦苦哀求。

整整一天一夜，她就这么跪着，直到冻晕过去，褚行才肯松口。

六岁，他第一次体会到权利和家世，是能逼着人低头的。

他摸着母亲像死人一样冰冷的手，一滴泪都没有，只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出人头地。

整整两年，他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头悬梁锥刺骨，哪怕是除夕，他都是一个人在灯下苦读。

就在他一心以为只要自己拼命的努力，就能改变命运，让褚家人对他们母子高看一头时，褚行毫无理由地把他和母亲赶了出去。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

雪下得很大，身后的朱门“砰”的一声合上，热泪从母亲的眼眶里流下来。

她哭得泣不成声。

那一刻，他对褚行恨到了骨子里。

他发誓，总有一天要把褚行狠狠地踩在脚底下，报这折辱之仇。

“褚晚宁！”

薛道之目光吃人一样地看着她。

“这就是他的真面目，我不该恨吗？不该吗！”